暂时的风平浪静,持续了大约一周。
这一周里,日子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正常的节奏流淌着。祁夜依旧早出晚归,但会在晚餐时间尽量赶回来。餐桌上,他们偶尔会交谈几句,话题无关痛痒——天气,食物的味道,或者周芷宁在书中看到的某个有趣的观点。祁夜不再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她,而是像真正同桌吃饭的人那样,目光自然、语气平和。
他甚至允许她在庭院里待得更久些。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生长的气息,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草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芷宁有时会坐在庭院的长椅上,一坐就是整个下午,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天空云卷云舒,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保镖依然守在庭院入口,但距离足够远,给了她一种虚幻的、不被时刻监视的错觉。
她也开始重新踏足顶楼的画室。
第一次上去时,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手放在门把上,掌心全是冷汗。那扇门后,不仅是被复刻的旧梦,还有她失控推倒画架的记忆,以及祁夜当时冰冷失望的眼神。最终,她还是推开了门。
画室被收拾得很整洁。倒地的画架已经扶起,颜料重新归位,连地上散落的画笔都被捡拾干净,插回了笔洗。一切恢复原状,仿佛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只有画架上那块空白的画布,似乎换了一张新的,洁白无瑕,等待着什么。
周芷宁走进去,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依旧透过老式钢窗倾泻而入,在斑驳的墙面上切割出明暗的光影。她在画室中央站了很久,指尖轻轻拂过调色台上那些锡管颜料冰凉的表面,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
之后她又去了几次。有时会拿起一支画笔,在废纸上随意涂抹几笔;有时只是坐在靠窗的旧木凳上,看着窗外发呆。她没有尝试画任何具体的东西,尤其是向日葵。那个象征着她曾经所有光明和梦想的意象,此刻依然太过沉重,她还没有勇气去触碰。
祁夜从未问起她是否去了画室,画了些什么。他似乎真的在践行“试试看”的承诺——给予空间,不过多干涉。只是偶尔,周芷宁会在画室的角落发现一些新的、她以前没注意到的小东西:一盒顶级品牌的固体水彩,一本最新出版的当代艺术画册,甚至是一小盆绿意盎然的、喜阴的蕨类植物,放在窗台不会直晒到阳光的地方。
这些小细节,像无声的溪流,缓慢而持续地浸润着她干涸的心田。她开始觉得,或许……这种相处方式,真的可以持续下去?或许祁夜真的在改变,而她,也可以尝试着,不再用全身的力气去抵抗,去恨?
她甚至开始按时、主动地服用抗抑郁药物,并且在林静婉医生的视频咨询中,稍稍打开了一些心扉,谈到了一些关于母亲、关于失去孩子的感受,虽然依旧艰难,虽然每次咨询后都精疲力尽,但至少,她在尝试。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抑郁症从来不是一条笔直向上的康复之路。它更像是一场在迷雾中穿行的跋涉,你以为看到了前方隐约的光亮,脚下却可能突然塌陷,将你重新拖回更深的黑暗。
触发点来得毫无征兆。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周芷宁在阅览室看书,阿香送来了下午茶和当天的邮件——这是祁夜允许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广告信件、杂志,偶尔会有银行对账单之类的。阿香会先筛选一遍,将看起来安全无害的拿给她,权当是让她打发时间、保持与外界一丝微弱联系的方式。
周芷宁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份高端艺术杂志,几份慈善机构的募捐信,一张某品牌新季时装的宣传页……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张素雅的浅灰色请柬上。
请柬设计简洁,质感上乘,打开来,里面是漂亮的手写体英文。
是一场慈善拍卖晚宴的邀请函。主办方是城中一个颇有声望的艺术基金会,拍卖所得将用于资助贫困地区的艺术教育。这类活动,在周芷宁还是周家大小姐时,是社交季的常客。
吸引她目光的,不是活动本身,而是请柬内页下方,那一长串赞助商和支持者的名单。
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轩**。名字后面跟着的头衔是“李氏集团副总裁”。
这本身没什么。李轩家也算殷实,出现在这种场合的赞助名单里不奇怪。
让她血液瞬间冰凉的是,在李轩的名字上方不远处,赫然列着另一个名字:**祁弘远**。祁夜的父亲。
这两个名字,一上一下,出现在同一张请柬的同一页,支持着同一场活动。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个冰冷的巧合,又或者……是某种心照不宣的联盟信号?
周芷宁的手指猛地收紧,薄脆的请柬纸张在她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祁弘远那天离开时的警告言犹在耳——“更严重的代价”。难道,这就是开始?公开与她过去的“污点”站在同一阵营,是对祁夜维护她最直接、最打脸的回应和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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