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些恨意,在这些真实发生的、点点滴滴的“在意”和“付出”面前,似乎变得……不那么纯粹,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如果没有他,她可能早已死在天台,或者在某次自我了断中彻底消失。是他强行将她拉回了这个痛苦的人间,虽然方式极端。如果没有他,在她家破人亡、众叛亲离、抑郁缠身的时候,又有谁会这样不计代价、甚至不顾一切地守在她身边,哪怕方式错误,哪怕两败俱伤?
他或许不是她的救世主,甚至可能是她的另一个深渊。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他是唯一一个,将她看得比很多东西都重要,甚至……比他自己还重要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颗缓慢融化的糖,在她苦涩的心底化开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甜意,混杂着更多的酸涩和茫然。
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依旧是恐惧和抗拒吗?似乎不止了。
是纯粹的恨吗?好像也恨不起来了。
那是……依赖?习惯?还是……别的什么?
周芷宁不敢深想。这个念头本身,就让她感到恐慌和一种背叛感——对过去那个痛苦绝望的自己的背叛,也是对某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则的背叛。
这天傍晚,周芷宁感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便独自走到了顶楼的画室。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最后的天光,走到画架前。画架上依旧夹着那张她只涂了几笔混乱色块的画布。
她看着那片狼藉的色块,脑海中却浮现出祁夜站在海岛夕阳下的侧影,想起他跳入泳池时那道决绝的身影,想起他喂她吃药时微蹙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画笔。没有调色,直接蘸取了赭石、熟褐和一点象牙黑,在画布那片混乱的蓝色和黄色旁边,开始涂抹。
她画得很慢,很笨拙,没有技巧,全凭感觉。笔下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背对着的男性轮廓,背景是深沉的、涌动的暗色,但在他身影的边缘,却有一道极其微弱、却执着存在的暖色光晕。
她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想表达什么。只是觉得胸中那股积压已久的、混乱的情感,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通过颤抖的笔尖,流淌到了画布上。
就在她全神贯注,几乎忘记周遭一切的时候,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祁夜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他应该是处理完了一段工作,像往常一样上来“检查”。他看到周芷宁站在画架前,微微佝偻着背,专注地涂抹着,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柔和而沉静。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倚在门框上,看着她。
周芷宁画完了最后一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她后退一步,想看看自己画了什么,却被自己笔下那个模糊却带着某种孤寂与守护意味的轮廓惊住了。
这……这是……
她猛地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了门口的祁夜。
暮色四合,画室里的光线已经非常昏暗,他的身影几乎融入了门框的阴影里,只有眼睛的位置,反射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亮得惊人。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渐起的风声。
周芷宁的心跳骤然失序,握着画笔的手心里沁出了冷汗。她有一种被当场抓住秘密的慌乱和羞耻感。她画了他?虽然只是模糊的轮廓,但他能看出来吗?他会怎么想?
祁夜的目光,从她惊慌失措的脸上,缓缓移向她身后的画布。虽然看不真切细节,但那抹熟悉的、属于他的身影轮廓和那道微弱的光晕,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了他的心脏。
她画了他。
在他以为她依旧抗拒、依旧封闭、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里时,她竟然……在画他。
尽管笔触稚嫩,尽管形象模糊,但那确确实实,是他。
一股汹涌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用来克制、用来算计、用来防御的堤坝。连日来的疲惫、压力、恐惧、担忧,以及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震动和难以言喻的悸动,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失控的力量,推动着他。
他迈步,走进了画室,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但在昏暗的光线下,周芷宁却仿佛看到了他眼中那即将破笼而出的、惊人的情感风暴。她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凉的画架。
祁夜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属于他的、清冽的气息。他低下头,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灼热和……一种近乎疼痛的渴求。
“画的是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不像话。
周芷宁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慌乱地摇头,想要否认,想要掩饰。
但祁夜没有给她机会。他伸出手,不是去拿画笔,也不是去碰画布,而是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无法躲避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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