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的呼吸声
凌晨三点十七分。
祁夜又一次从浅眠中惊醒,手臂下意识地收紧,感受到怀中温热的躯体仍在规律地呼吸,才让那瞬间飙升的心率缓缓回落。
这不是今晚第一次了。
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他垂眸凝视周芷宁的睡颜。她的眉头在睡梦中依然微微蹙着,睫毛不时轻颤,像被无形的风惊扰的蝶翼。这半个月来,她夜里的睡眠质量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一觉到天亮,坏的时候——就像今晚——会断续地发出压抑的呜咽,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仿佛在抵御某种看不见的寒冷。
他记得心理医生林婉的话:“创伤后应激障碍和重度抑郁症的康复不是直线,而是螺旋式上升。过程中会有反复,噩梦、闪回、情绪退行都是正常的。重要的是陪伴者要稳定,不能因为她某天状态不好就焦虑,你的焦虑会传递给她。”
道理祁夜都懂。他修过心理学课程,翻阅的专业书籍堆满了书房一角。可理论与亲身感受之间,隔着一道名为“周芷宁”的鸿沟。当他听见她在梦里压抑的哭泣,感觉到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寻找安全感时,那些冷静的分析都会瓦解,只剩下一股近乎暴戾的心疼。
此刻,周芷宁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她的手指攥紧了他胸前的睡衣布料,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祁夜凑近去听,只捕捉到含糊的“不要……妈妈……痛……”
他的脊背僵住。
又是关于母亲的梦。又是关于疼痛。
这两个月来,周芷宁在清醒时已经能相对平静地谈论母亲去世的往事,甚至能带着怀念的微笑说起童年趣事。可梦境不听从理性的指挥,它固执地将最深层的恐惧和未处理的悲伤反复上演。
祁夜轻轻拍抚她的后背,用低沉平稳的声调在她耳边低语:“我在。没事了,宁宁,我在。”
这个昵称是他最近才开始用的。最初是某次她情绪崩溃后,他笨拙安慰时脱口而出,却发现她听到后哭得更凶——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被珍视的委屈宣泄。从那以后,“宁宁”成了他私下的专属称呼,承载着他所有不便直言的温柔。
在他的安抚下,周芷宁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她往他颈窝里蹭了蹭,像只找到安全巢穴的小动物,彻底沉入睡眠。
祁夜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梳理着这半个月来的异常细节:
1. 她做噩梦的频率从每周一两次增加到几乎隔天一次。
2. 她开始回避看医疗题材的电视剧,哪怕只是路过客厅时瞥见屏幕上的医院场景,都会立刻转移视线。
3. 三天前,她整理旧物时翻出一件母亲留下的毛衣,抱着发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呆,晚饭时眼眶还是红的。
4. 昨天下午,她在画室画画——这是林医生建议的艺术疗愈——画到一半突然把整张画撕碎,然后对着满地碎片发呆。阿香说她听见周芷宁喃喃自语“我怎么配画向日葵”。
向日葵。那是她十六岁最快乐的记忆,也是她曾经自我认同的象征。她曾说过,母亲最爱向日葵,因为“永远向着光生长”。
“我怎么配画向日葵。”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扎进祁夜的心脏。他的宁宁,正在经历一场隐秘的自我审判,而他甚至不知道法官是谁、罪名是什么。
他需要知道更多。比她已经告诉他的更多。比林医生在专业边界内愿意透露的更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般疯狂缠绕他的理智。
## 书房里的决策
凌晨四点零三分,祁夜确认周芷宁已进入深度睡眠后,极其缓慢地抽离手臂,为她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下床。
他赤脚走过厚重的地毯,推开卧室与书房相连的暗门。这扇门的存在只有他和几个心腹知晓,原本是为了方便他夜间处理紧急公务而不打扰她休息,如今却成了他秘密行动的通道。
书房没有开主灯,只亮起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巨大的红木书桌,上面整齐摆放着集团文件、并购案分析报告,以及几本摊开的心理学专着——《创伤与复原》《抑郁的认知行为治疗》《依恋理论与成人关系》。
祁夜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睡的城市。天际线处已泛起一丝极淡的灰白,但大部分区域仍沉浸在深蓝色的夜幕中,零星的灯火像固执不肯闭上的眼睛。
他从睡衣口袋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点开一个加密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王医生”的号码。
王启明,周芷宁在遇到他之前看了近两年的心理医生,也是最初给她做出“重度抑郁症伴有自杀倾向”诊断的人。祁夜在“救”回周芷宁的第二天就调查过这位医生——背景干净,专业口碑良好,治疗记录规范。他曾考虑过让王医生继续接手周芷宁的治疗,但林婉医生更擅长创伤后干预,且周芷宁本人对更换医生没有表现出抵触,于是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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