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倾诉后的涟漪
那场暴雨般的倾诉过后,别墅里弥漫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冷战,也不是刻意回避的僵持,而是一种精疲力竭后的、带着沉重水汽的平静。就像暴风雨肆虐过的海面,看似恢复了安宁,但水下却涌动着尚未平息的暗流,以及被冲刷出来的、更深处的沉积物。
周芷宁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感到一种奇异的虚脱。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喉咙干痛,头疼欲裂,但心里那块压了两年多的、关于母亲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点点。不是消失了,而是从密闭的胸腔里被挪到了外面,虽然依然沉重,却不再仅仅是自我吞噬的黑暗。她将它的一部分重量,分担给了那个倾听者。
她下楼时,祁夜已经坐在餐桌边。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平板电脑或财经报纸,只是安静地坐着,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黑咖啡。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神立刻锁定了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早。”周芷宁低声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早。”祁夜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似乎想为她拉开椅子,又怕太过殷勤惹她反感,最终只是示意了一下她常坐的位置。“阿香熬了冰糖雪梨,润喉的。还有小米粥,很清淡。”
周芷宁坐下,阿香立刻端上温热的雪梨水和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配着几样极清淡的小菜。她小口喝着雪梨水,清甜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些许舒缓。两人之间没有对话,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响。但沉默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反而像一层柔软的、疲惫的薄纱。
祁夜几乎没吃东西,只是默默看着她。他能看出她的虚弱,眼下的青黑比前几天更重,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他想说点什么,问问她睡得怎么样,头还疼不疼,但又怕任何问题都会成为新的压力源。他只能克制地,用目光一遍遍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在呼吸,在进食,没有再次缩回那个他触不到的壳里。
早餐进行到一半,周芷宁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你今天不去公司?”
祁夜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去。这两天没什么必须我出面的事。” 这是谎话。并购案的谈判正进入胶着阶段,几个高管昨晚还在连环夺命call。但他已经把手机调成了勿扰模式,所有工作都推给了副手。此刻,没有什么比守在她身边更重要——即使只是这样隔着餐桌,无声地守着。
周芷宁没再追问,低下头继续小口喝粥。过了一会儿,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雨停了。”
祁夜看向窗外。是的,持续了一夜的暴雨在黎明时分停歇了。天空是水洗过的浅灰色,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下几缕稀薄的光线。花园里一片狼藉,残花败叶混在泥水里,但空气清新得凛冽。
“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花园里空气好。”祁夜试探着问,语气小心翼翼,“或者,就在阳光房坐坐?”
周芷宁犹豫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阳光房吧。”
这算是一个微小的、积极的信号。祁夜的心稍稍落定一点。
早餐后,周芷宁回到了三楼的阳光房。这里三面都是落地玻璃,即使阴天,光线也很充足。她蜷在铺着厚软垫的藤编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薄羊毛毯,望着窗外被风雨洗礼过的花园。祁夜没有跟上来,他待在楼下书房,但门敞开着,他能听到楼上隐约的动静。
时间缓慢流淌。周芷宁起初只是发呆,后来不知怎么,目光落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毯子柔软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却莫名让她感到一阵细微的、针刺般的异样。不是疼痛,是一种空洞的、带着回响的凉意。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覆在小腹上。
就是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记忆深处某扇她以为早已焊死的铁门。
## 身体记忆的触发
那阵异样的感觉开始变得清晰——不是此刻的感觉,是来自过去的、烙印在身体里的记忆。
她记得那种微妙的、初期的疲惫感,嗜睡,还有清晨醒来时隐约的恶心。当时她以为是照顾母亲累的,加上情绪抑郁。直到月经推迟了两周,她才在一种茫然的恐慌中,去药店买了验孕棒。
那天,李轩难得地没有出去应酬,在家陪她。他们那时已经订了婚,住在李轩名下的一套高级公寓里。母亲去世半年多,她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抑郁中,李轩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尽管这根支柱似乎也越来越忙于工作,越来越不耐烦她的情绪低落。
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看着那小小的塑料棒上,缓缓浮现出两条清晰的红线。
世界在那一刻寂静了。巨大的空白之后,是汹涌而来的、复杂的洪流:一丝本能的、对“新生命”的茫然悸动;随即是更强烈的恐慌——她这样糟糕的状态,怎么做一个母亲?然后,是一种诡异的、仿佛背叛了母亲的罪恶感(妈妈刚走,我怎么能有心情孕育新生命?);最后,是一点点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冀——也许这个孩子的到来,能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一点?能给死气沉沉的生活带来一点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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