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声极力压抑,却依然泄露出来的、破碎的哽咽。
“宁……宁宁?”周国华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和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自己淹没的激动与酸楚。“是……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那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芷宁心上。她所有预设的防御、所有积压的怨愤,在这一刻,竟有了些许松动。她从未听过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永远是威严的、忙碌的、情绪内敛的,即使在她和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总是用沉默或工作来应对。
“嗯,是我。”周芷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同样干涩沙哑,她清了清嗓子,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质问?寒暄?似乎都不合时宜。
“你……你好吗?”周国华的声音依然不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关切,“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那个祁夜……他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有没有欺负你?”
一连串的问题,急切而混乱,却每一个都指向她的安危和处境。这出乎周芷宁的意料。她以为父亲会对那份“交易”避而不谈,或者用“为你好”、“不得已”之类的借口来辩解。可他开口问的,却是她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
“我……还好。”周芷宁斟酌着词句,避开了祁夜的具体情况,“在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她顿了顿,反问道,“你呢?你……现在在哪里?还好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只传来压抑的抽气声。过了好一会儿,周国华才用更加沙哑、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声音说:“我……我在南边的一个小城。租了个房子,暂时安顿下来了。还好,身体还硬朗……就是,就是……”他的声音再次哽咽,说不下去。
周芷宁能想象出父亲此刻的样子。那个曾经在商场叱咤风云、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大概身形佝偻,面容沧桑,在某个陌生城市的简陋出租屋里,对着女儿打来的电话,老泪纵横。
她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发热。那些怨恨,在这样具体而微的、关于父亲落魄现状的想象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理直气壮。
“公司……破产了,房子、车子都抵押了。”周国华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向她交代,“是我没用,经营不善,又被人算计……欠了太多债。祁夜……祁夜他是最大的债主之一,他提出那个条件的时候,我……我走投无路了。宁宁,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是人……我怎么能……怎么能签那种东西……”
他终于提到了那份协议,语气里是彻骨的悔恨和痛苦。没有狡辩,没有推卸责任,只有最直接的、血淋淋的自我剖白。
周芷宁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听着父亲痛苦的忏悔,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或解恨,反而有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悲伤、无奈和一丝释然的复杂情绪。
“那时候……妈妈刚走,我又那个样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她终于问出了埋在心底最深、也最让她受伤的问题,声音带着哭腔。
“不!不是的!从来没有!”周国华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宁宁,你怎么会是累赘!你是爸爸的宝贝女儿啊!是我……是我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丈夫,没照顾好你妈妈;是个失败的父亲,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只顾着那个破公司,没能好好陪你,开导你;最后更是个失败的男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还要用她来……来抵债……”
他泣不成声,话语破碎不堪:“爸爸对不起你妈妈,更对不起你……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签了那张纸……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你妈妈责备的眼神,还有你……你那时候在天台上的样子……爸爸该死……真的该死……”
父亲提到了天台。周芷宁心头一震。他知道?他知道她自杀的事?是祁夜告诉他的,还是……
“你……你怎么知道天台?”她颤声问。
电话那头,周国华的哭声更加悲恸:“我……我后来偷偷回过一次市里,想看看你,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我去了老房子,去了你可能会去的地方……后来,我听一个以前的老邻居含糊地说,好像有谁家姑娘想不开……我……我猜到可能是你……我疯了似的到处打听,后来……后来是祁夜的人找到了我,告诉我你被他救下了,暂时安全,但不让我接近……”
原来如此。父亲并非对她完全漠不关心,他甚至回去找过她,为她可能遭遇的不测而恐慌。是祁夜隔绝了他们。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块松动的砖石,让她心中那堵由怨恨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了一大片。
“爸……”她终于忍不住,也哭了出来,压抑了两个多月的、对亲情最原始的渴望和委屈,在这一刻决堤,“我……我好想妈妈……我也……也好害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