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携式终端屏幕发出的幽光,映照着顾晏清线条冷硬的侧脸,却无法驱散他眼中那片骤然弥漫开的冰原裂痕。陈渊的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与信仰最深处的潘多拉魔盒。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屏幕上那张年轻、睿智、曾被他视为引路明灯的面孔。安全屋内死寂一片,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林星遥因为震惊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秦风看着顾晏清,理解他此刻内心的滔天巨浪,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等待着。他将终端上关于陈渊和林星遥是“活体钥匙”的资料页面最小化,给了顾晏清一点消化这惊人信息的时间。
林星遥则完全被“活体钥匙”这个词击中了。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预先设定好程序的玩偶,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甚至与顾晏清相遇相知的羁绊,都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的一部分。这种存在意义上的否定,让她浑身发冷,比面对净庭追兵时更加恐惧。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自己的真实。
良久,顾晏清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了秦风,落在了林星遥身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有未散尽的震惊,有面对残酷真相的冰冷,还有一种……林星遥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近乎脆弱的东西。
他没有对秦风说什么,而是站起身,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粗粝的砂石磨过:“我出去一下。”
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此刻,他需要空间,需要绝对的安静,来重新构筑那被瞬间击碎的理性壁垒。
他走到安全屋的入口处,再次确认了外部伪装完好,然后推开那扇沉重的金属门,身影融入外面通道的黑暗之中。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将安全屋内的温暖与光,以及那两个知晓了他内心最不堪一击秘密的人,隔绝开来。
通道里冰冷、潮湿,带着地下世界特有的腐朽气息。顾晏清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坐下来,将脸埋入了掌心。这个动作,对于一个向来以绝对理性和强大示人的裁决官而言,是绝无仅有的失态。
黑暗中,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是他刚被接入净庭不久,还是个因为童年悲剧而封闭内心的孩子。是陈渊,用那双充满智慧与温和力量的眼睛看着他,告诉他:“晏清,情感是混乱的源头,是痛苦的温床。但理性,是驾驭它们,乃至最终超越它们的唯一舟楫。” 是陈渊,手把手教导他如何构建精神壁垒,如何用逻辑分析替代情感波动,如何将内心的痛苦转化为追求秩序与绝对理性的动力。
陈渊对他而言,亦师亦父。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是他所有信念的基石。他甚至曾偏执地认为,陈渊所代表的理性道路,是拯救这个混乱世界的唯一途径。
可现在……这基石崩塌了,碎裂得如此彻底,如此讽刺。
那个教导他理性至上的人,在背地里策划着抹杀所有人情感的疯狂计划。
那个被他视为精神导师的人,如今是制造灾难、栽赃陷害、企图将世界拖入深渊的元凶。
而他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和战斗,又算什么?一场被幕后黑手注视着、甚至可能引导着的可笑戏剧吗?
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恐惧的是——陈渊为什么要针对林星遥?为什么她是“活体钥匙”?这一切,与他顾晏清,又有什么关联?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陈渊是否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将林星遥送到他身边?利用他的能力去“研究”她,催化她,甚至……利用他与她之间逐渐产生的、不受理性控制的羁绊,来达成某个更深远的目的?
如果连他与林星遥的相遇和相伴,都是陈渊棋盘上的一步……
顾晏清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的呼吸有些紊乱。这种对自身经历真实性的怀疑,这种对过去一切信念的颠覆,比任何强大的敌人、任何险恶的困境,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害怕。
害怕面对陈渊。
害怕得知更残酷的真相。
害怕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道路,从根源上就是错误的。
害怕……失去林星遥。不是物理上的失去,而是发现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阴谋之上。
这种恐惧,陌生而汹涌,几乎要冲垮他赖以生存的理性堤坝。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计算,习惯了用绝对的冷静应对一切。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未知的迷雾之前,脚下是摇摇欲坠的悬崖,而引导他走到这里的人,正是他曾经最信任的那一个。
安全屋内。
林星遥依旧沉浸在自身命运的恐慌中,但她看着顾晏清离开时那几乎称得上踉跄的背影,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心中的恐惧奇异地被另一种情绪冲淡了一些——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
她看向秦风,声音微颤:“陈渊……对顾晏清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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