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灰与金的对峙仍在持续。那灰色的寂灭洪流如天幕垂落,无声无息,却将万物拖入虚无;而那道金色的光柱,则像一根倔强的脊梁,撑在天地之间,不肯弯折。
林知文站在光柱的最前端,声音早已沙哑,却仍一字一字地诵出《正气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挤出来的,带着滚烫的信念,撞向那冷漠的天道。可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脸色惨白如纸,指尖微微颤抖,连站姿都略显摇晃。那金色光柱的边缘,已经开始泛起灰暗,像是被蚀穿的金箔,一点一点地剥落。
他能感觉到,那股毁灭的规则正顺着光柱渗入他的识海,冰冷、沉重,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脑髓。它不只在摧毁他的力量,更在动摇他的意志—— “你坚持的,真的有意义吗?” “这天地之大,谁又会在乎一个书生的执念?”
他咬牙,不答。可心底那丝动摇,却如野草般悄然蔓延。
司空长风看得心头发紧,掌心全是冷汗。他知道,林知文快撑不住了。那不是体力的耗尽,而是意志的崩塌前兆——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为何而战,再强的文气也终将枯竭。
李寒衣的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着天穹的动荡。她想冲上去,可她知道,那一层规则屏障,不是剑能劈开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轻哼,不响,却如钟鸣般撞进每个人的魂魄深处。
是李长生。
他不知何时已迈步而出,青袍拂动,步履沉稳,仿佛踏在时间的缝隙里。他没有看天,没有看那毁天灭地的洪流,只是静静地站在了林知文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然后,他侧过头,望向自己的弟子。
那一眼,极轻,又极重。
他看见林知文额上青筋跳动,看见他嘴唇干裂,看见他眼底那近乎执拗的光,也看见了那光背后,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疲惫与动摇。可正是这丝脆弱,让他心头一震。
这孩子,不是在逞强,而是在拼命。
他想起多年前,雪夜山道,一个瘦弱少年背着破旧书箱,站在雪月城门前,冻得嘴唇发紫,却仍坚持要见“天下第一的文道宗师”。那时的少年,眼里有光,有火,有不惧天地的勇气。
而此刻,那光,那火,正在被天道的寒意一点点熄灭。
李长生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释然。
“痴儿,”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稳稳地落在林知文耳中,像是一块石头沉入湖底,“你既已向天亮剑,为师岂能让你独行?”
话音未落,他周身气息轰然炸开,金光冲天!
可就在那金光升腾的瞬间,没人注意到—— 李长生的右手,极轻微地抖了一下。
那不是力量失控,而是一种压抑已久的痛楚在悄然浮现。他的五指微微蜷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仿佛在用肉体的痛感压制某种更深层的崩裂。他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滞,喉结上下滑动,像是吞下了什么苦涩的东西。
紧接着,他左手悄然抚过胸前衣襟,动作极轻,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那位置,正贴着心口——那里,藏着一枚早已泛黄的旧布符,是当年林知文母亲临终前托人送来的“护子符”。他从未示人,却始终贴身带着。
他不是在燃烧道基,而是在燃烧自己的命格,自己的寿元,自己的道心。
金光升腾,化作巨手,托住天穹。可他的身体,却在无人察觉处,微微晃了晃。那青袍虽鼓荡如风,袖口却已悄然裂开一道细纹,一缕极淡的血丝,从他指尖渗出,无声滴落,在半空中化作点点金芒,融入光柱。
他咬牙,不语。
那血,不是伤,而是道基崩解的征兆。每一息的支撑,都在消耗他千年的修为,消磨他本源的灵性。他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连站姿都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佝偻。
可他仍挺立着。
当林知文重新振作,诵声再起,李长生的嘴角竟微微扬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喘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精光暴涨,仿佛将残存的精气神,尽数注入那金光巨手之中。
巨手与天刃相撞,轰然巨震。
他的膝盖微微一沉,脚下的地面无声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数丈。他却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轻点虚空,仿佛在为弟子校准方向,又仿佛在默默计算着时间—— 他撑不了太久。
可他不能说。
他只能用那微微颤抖却始终未退的背影告诉林知文: 我在。
终于,浩然光柱破开漩涡,天道震怒,寂灭洪流瓦解。
李长生缓缓收回手掌,金光消散。他踉跄一步,唇角溢出一缕血痕,却抬手轻轻抹去,动作随意,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他看向林知文,笑了:“喘口气,别让我白费力气。”
林知文望着他,忽然注意到师父袖口那道裂痕,和指尖未干的血迹。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问。
李长生受了那一礼,抬头望向残存的墨云,声音低沉却如雷滚过:
“天道又如何?今日我李长生的弟子要立道,你这天,便拦不住!”
风起,云开,光未散。
师徒二人立于天地之间,一前一后,一守一攻,像极了多年前那个雪夜,一个少年背着书箱,走向他的师父。
只是如今,角色已换。
而道,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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