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散了。
漫天翻涌的墨云如潮水般退去,化作点点光雨,随风洒落,像是天地在无声地叹息。甘霖淅淅沥沥,洗过雪月城的屋檐、石阶、古树与寒潭,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草木气息。演武场上的裂痕在元气浸润下悄然愈合,仿佛大地也在默默修复这场浩劫的伤痕。
寒潭边,林知文依旧站着。
青衫未动,发丝轻扬。他闭目而立,像一株在风雨后挺立的竹,不张扬,却自有风骨。方才那场与天道的交锋,已在他体内沉淀为一种沉静的力量——文气流转,不疾不徐,却与天地脉动隐隐相合。他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被视作“懒散”的小师叔,而是一个真正踏出新路的人。
雪月城的高手们,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最先落地的是司空长风。他身形如电,落地时带起一阵风,眉头却始终未展。目光在林知文身上来回扫视,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又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沉默片刻,终是抱拳,声音低沉:“恭喜小师弟,渡劫成功。”话是恭喜,语气却像在确认一件尚未消化的惊变。
酒香先至。
百里东君拎着酒葫芦,晃晃悠悠地落下,衣襟沾酒,发丝凌乱,仿佛刚从酒坛里爬出来。他眯着眼,绕着林知文转了半圈,忽然耸了耸鼻子,咧嘴一笑:“啧,这味儿……不像是灵气,倒像是书斋里晒了三天的经卷,可又透着股子活气儿。小师弟,你这‘文道’,闻着比我的‘秋露白’还勾人。”他灌了一口酒,笑得肆意,“以后打架是不是念首诗就能把人砸趴下?那我可得赶紧学两首。”
没人笑。
气氛太重,连百里东君的调侃也像在压着什么。
李寒衣来得最静。
她落在梅树下,白衣如雪,不沾尘埃。没说话,只是看着林知文,目光清冷,却深得像潭水。她懂道,也懂剑,更懂那种与天地共鸣的滋味。林知文身上那股气息,不是取巧,不是伪装,而是一种真正“立住”的道韵。她微微颔首,便再无动作,可那一眼,已胜过千言万语。
紧接着,长老们也陆续赶到。
最年长的玄机长老拄着乌木杖,颤巍巍地站在人群前方,起初只是皱眉凝视,口中喃喃:“以文载道……竟真能通天?”他一生钻研典籍,却始终认为“文”只是辅修之途,武道才是根本。可今日所见,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固有的认知上。他盯着林知文良久,忽然低声一叹:“若此道可传,何愁天下无才?我辈守旧,反倒成了桎梏……”
站在他身旁的墨言长老原本满脸不屑,冷哼道:“区区书生,靠几行字便想逆天改命?荒唐!”可当他的灵识悄然探出,触及林知文周身那层若有若无的文气屏障时,脸色骤变——那气息竟如铜墙铁壁,不显锋芒,却坚不可摧。他瞳孔微缩,沉默片刻,终是低声道:“……这等韧性,不在剑意之下。若文道真能淬炼心志、凝练道意,未必不能与武道并行。”
此言一出,周围长老皆是一震。
素衣长老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并行?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文道可与武道并列,那藏书阁里那些被束之高阁的典籍,便不再是摆设,而是……功法!”
“不错。”玄机长老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武道炼体,文道炼心。体可破万法,心可通天地。二者本非对立,而是互补。林知文今日所展,非是取代武道,而是为道之一途,另开一脉。”
“可若人人弃武修文,雪月城的剑阵、暗器、内功心法,岂不逐渐式微?”一位负责武学传承的长老皱眉担忧。
“荒谬!”墨言长老忽然冷笑,“你以为文道是人人可修的?需得心志坚定、悟性超群,更需经年累月的积淀。哪有那么容易?武者苦修筋骨,文者苦修心神,各有其难。真能兼修者,千中无一。但若能并行,反可相辅相成——武者若通文意,出招时便多一分意境;文者若略通拳脚,护道时也多一分自保之力。”
“说得好!”一道清朗声音传来,却是李长生终于开口。他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众长老,“文以载道,武以证道。道本一体,何分彼此?我雪月城若能成为文武并修的首倡之地,何愁不兴?”
长老们闻言,纷纷陷入沉思。
素衣长老缓缓道:“若真能如此……我藏书阁当设‘文道典藏’专阁,将林知文所用诗文、心法、引气之术,尽数收录,供有缘者参悟。”
“我武学殿也可设‘文武合修’试炼场。”玄机长老抚须,“让弟子先修文气,再融武技,观其能否以文意催动剑势。若成,或可开创‘文剑’一脉。”
“那我药堂也当研究文气对经脉的滋养作用。”一位丹道长老若有所思,“文气清和,或可中和武者修炼时的燥烈之气,减少走火入魔之险。”
长老们的议论,从最初的震惊与排斥,逐渐转向务实的探讨与构想。他们不再将文道视为对武道的威胁,而是开始思考——如何让这两条道,在雪月城的土壤中,共生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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