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夜深如墨。
三更已过,宫城内外大多沉入寂静,唯有一处——帝王寝殿,烛火未熄。烛焰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映得嬴政的身影在殿壁上忽明忽暗,时而如山岳凝重,时而如鬼魅游走。那道影子,像一头蛰伏已久的巨龙,虽静犹动,蓄势待发。
他刚批完最后一道关于直道修筑的奏章,朱砂笔搁下,指尖轻揉眉心。连日操劳,疲惫已深,可他眼底的光,却始终未熄。
就在这时,殿角的阴影忽然一动,仿佛水波荡开,一道人影无声浮现,如同从黑暗中生长出来一般。是赵高。中车府令,罗网之首。他低垂着头,双手捧着一卷竹简,步伐轻得连呼吸都听不见,一步步走近御案。
“陛下,”他声音压得极低,“北离,雪月城急报。”
嬴政没接,只抬眼看了他一下。那一眼,不怒自威,深不见底,却让赵高脊背一凉,腰身不由自主又弯了几分。
“讲”
一个字,如铁坠地。
赵高深吸一口气,开始禀报。他语速平稳,不带情绪,却将雪月城那一夜的惊天变故,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林知文破关而出,天劫降临,文气冲霄,硬抗九重雷罚,立道宣言响彻天地,最后轻描淡写化解枪仙司空长风的试探……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寂静的大殿之中。
嬴政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可当听到“不倚根骨,凡人可修”时,他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极轻微地颤了一下。再听到“为生民立命”四字,那双常年冷峻如寒潭的眼,终于掠过一丝锐光。
赵高说完,将密报轻轻放在御案上,退后一步,重归阴影,仿佛从未出现。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像在数着心跳。
嬴政没急着看那竹简。他的目光落在它上面,却仿佛穿过了它,穿过了千山万水,落在北离那片雪色苍茫的城池,落在那个叫林知文的年轻人身上。
“文道……”
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不像寻常学说那般轻飘,也不似奇术异法那般虚浮。它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动摇根基的重量。
他登基三十余载,以法立国,以力镇天下。大秦的秩序,是用律法、铁血、罗网与武力一层层垒起来的。勋贵不敢妄动,百姓安于耕战,江湖隐于朝堂之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这“文道”,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正试图撬开那扇他亲手锁死的门。
他闭上眼,脑中飞速推演。
——若真如密报所言,凡人读书明理,便可养气成道,那武道的垄断便破了。力量,不再只属于军中将领、罗网死士、皇室亲卫。一个农夫,一个书生,也能拥有超凡之力。他们还会守规矩吗?还会怕律法吗?还会跪拜称臣吗?
他想起当年儒家鼓吹“民为贵”,便已让他如坐针毡,最终焚书坑儒,以绝后患。可那时的儒生,终究是手无缚鸡之力,空谈误国。而今这“文道”,竟将道理化为力量,让思想有了杀伤力。
这才是最可怕的。
武夫造反,看得见,摸得着,可以调兵围剿。可思想一旦生根,便如野火,吹不灭,烧不尽。今日一个村子有人讲“人人如龙”,明日便可能有千百人响应。他们不再甘于被役使,不再畏惧皇权。他们要“立命”,要“正道”,要“公理”——这些词,比刀剑更利,比谋反更险。
而且,这股力量不在大秦,而在北离。雪月城本就是江湖圣地,如今再添一尊“文道”新神,若被唐、宋、楚等国拉拢,或与反秦势力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那点“利”——比如可培养文官、增强国力、克制外敌……他不是没想过。可转瞬即逝。因为嬴政信的,从来不是“人人皆可成才”,而是绝对的掌控。他不需要一个充满“思想者”的帝国,他要的是绝对服从的机器。
文道,是这机器中最危险的异物。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刀,扫过御案上的密报,仿佛能透过竹简,看见林知文立于雪月城头的身影。
“以文乱法……”他低声喃喃,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此风,不可长。”
没有怒吼,没有拍案,可这句话一出,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烛火都矮了一截。
“赵高。”
“臣在。”
“罗网的眼睛,给我盯死雪月城。林知文的一举一动,见过谁,说过什么,写过什么,都要报上来。他若咳一声,朕也要知道他咳的是什么痰。”
“诺。”
“传令边境,即刻封锁四关。凡有北离来人,尤其是读书人、游士、江湖客,一律扣押。与文道相关之物,书籍、字帖、信件,尽数焚毁,不得流入。”
“诺。”
“至于林知文……罗网,可以开始准备了。朕不希望看到,一个能动摇大秦根基的‘变数’,活得太久。”
赵高伏地叩首:“臣明白。林知文,已在罗网刺杀名录‘天字第一等’。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三日内,他人头可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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