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为生民立命”——这五个字,比千军万马更锋利。
它不是口号,而是一种新的合法性来源。过去,百姓的“命”由皇帝赐予,由律法界定,由耕战决定。可如今,林知文说,人可以“自立其命”。这意味着,皇权不再是命运的唯一主宰。当一个农夫能通过读书养气,拥有对抗天劫的力量时,他还会相信“君权神授”吗?他还会接受“黔首当役”吗?
嬴政猛然睁开眼,瞳孔如刀。
他看透了——文道的本质,是“去中心化”的道统。
大秦的统治,建立在“中心化”的权力结构之上:皇帝为顶,法家为纲,罗网为刃,万民为齿轮。一切力量,必须向上汇聚,不得横向流动。可文道,却让每个人都能成为“道”的载体。它不依赖宗门,不依附朝廷,只要识字、明理、养气,便可自成一体。它像水,无孔不入;像风,无形无相;像火,一点即燃。
这才是最可怕的。
它不直接对抗皇权,却悄然瓦解皇权的根基。它不举旗造反,却让千万人心中生出“我亦可为”的念头。它不杀一人,却能让整个帝国的秩序,在无声中崩塌。
“朕以法立国,以力镇世。”嬴政低声自语,“可法,是朕的法;力,是朕的力。而文道……它让‘道’归于民间,让‘理’成为力量。这不是修仙,这是夺权。”
他忽然冷笑:“林知文,你以为你在传道?你是在掀朕的龙椅。”
他踱步至殿中,望着墙上那幅《天下郡县图》,指尖缓缓划过北离之地。
“朕统一天下,车同轨,书同文,就是为了杜绝异端,统一思想。可你……却用‘书同文’的根基,反过来孕育出一个能吞噬朕之法统的新道统。”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雷,“你让文字不再是工具,而成了武器。让思想不再是臣仆,而成了君主。”
这才是嬴政真正恐惧的。
他不怕一个强大的敌人,只怕一种无法被收编的思想。
法家能控人之行,却难控人之心。而文道,恰恰是直指人心——它赋予普通人“意义”,赋予他们“尊严”,赋予他们“改变命运”的可能。这种力量,比任何武道都更难镇压。
他终于明白,为何李斯说“此道不可收,便当毁之”。
因为一旦它生根,便再也无法被彻底消灭。你可焚其书,杀其人,但只要还有一个人读懂了“为生民立命”,只要还有一个人相信“凡人可修”,火种便不会熄灭。
“所以……”嬴政缓缓闭眼,声音冷如寒铁,“朕必须在它成为‘天命’之前,将它定义为‘妖道’。必须在它赢得人心之前,让天下人畏惧它、唾弃它。”
他睁开眼,目光如电:“赵高!”
阴影中,赵高再度浮现。
“传朕密令:罗网即刻启动‘焚心计划’。第一,散布谣言,称文道乃天妒之术,修行者必遭天谴,家破人亡;第二,收买江湖术士,伪造‘文道反噬’之案,让百姓亲眼见其‘害’;第三,暗杀北离前来传道的文士,嫁祸于墨家、道门,挑起内斗;第四……”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渊:
“派死士混入雪月城,若无法刺杀林知文,便设法污其名,毁其信。朕要让他不再是‘道之圣者’,而成为‘乱世妖人’。要让天下人相信——文道,非救世之光,而是亡国之兆。”
赵高伏地,声音颤抖:“臣……遵旨。”
他知道,陛下已不再将文道视为一种修炼体系,而是视为一场文明级别的战争。而这场战争,没有中间地带——要么彻底掌控,要么彻底毁灭。
嬴政望着殿外夜色,久久不语。
他忽然轻叹一声,仿佛自语,又仿佛对天地宣告:
“朕统一六国,不是为了见证一个让万民皆可‘立命’的时代。朕要的,是万民皆俯首。若这‘文道’能让人人抬头,那它……便不该存在。”
风起,烛灭。
咸阳宫陷入黑暗,唯有嬴政眼中的光,依旧不熄。
那不是愤怒,不是嫉妒,而是一种帝王对历史终结者的冷酷认知。
他知道,自己正在对抗的,不是一个修士,而是一种新的时代。
而他,宁可焚尽天下,也不愿让这时代,取代他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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