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开封府庭院内的银杏树筛下碎金。
晏安坐在书房窗边,面前摊开着改良织机的图纸,墨线纵横,数据密布。她的指尖沿着齿轮的咬合处缓缓移动,大脑高速运转,计算着传动比与效率损耗。
窗外传来沉稳的、规律的脚步声,那是展昭巡夜路过的声音。
晏安的笔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这几乎成了她近日工作背景音里一个固定的节拍。
她甚至能分辨出,他今夜似乎比平时慢了半步,在她窗外停留的时间,也多了那么一息。
她继续绘图,神情专注,仿佛不为所动。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规律的脚步声,像夜巡的梆子,精准地敲在她心防最松懈的时刻,让她清晰地感知到这份守护的存在,并由此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这种变化是何时开始的?晏安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从他一次次超越职责的守护开始,或许是从他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关怀开始,又或许,只是从她某天忽然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在人群中确认那抹代表绝对安全的湛蓝是否在附近开始。
她开始留意到许多曾被忽略的细节。
比如,他擦拭巨阙剑时,神情是罕见的专注与温柔,那冷硬的兵器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她偶尔会想,他看向自己时,那份专注是否也与看旁人不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按下,归为“因对方行为特殊而产生的误判”。
比如,他其实很细心。记得她看书时喜欢光线从左侧来,会在她伏案久坐后,默默将灯烛挪到合适的位置。记得她讨论案情时习惯用手指轻叩桌面思考,会在她停下时,适时递上关键的线索或疑问。甚至,她发现他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似乎总在她不小心划伤手指时,能第一时间出现。
这些发现,像散落的珍珠,被她一颗颗拾起,却不知该如何串联,她只是隐约觉得,有他在的场域,令人格外心定。
她试图用理性去分析,列出“展昭行为观察日志”,记录下他的每一个特殊举动,试图找出背后的逻辑。
是职责使然?是性格使然?还是……别有深意?
分析的结果往往是徒劳。
因为当她看到他站在校场,夕阳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金边,而他的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与她视线相撞,又迅速、却不够自然地移开时——那一刻,她清晰感受到的心脏微微一紧,是一种被如此强大而沉默的力量专注守护时,产生的、无法用逻辑解释的震动。
艾虎和宝琳是这微妙变化最积极的“观察员”。
“安安姐,”艾虎某日啃着梨子,凑到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你有没有觉得,展大哥最近特别……嗯……爱干净?他昨天还问我,哪种皂角洗完衣服留香比较久?”
晏安笔下一滑,图纸上多了一道无用的墨迹。她面不改色:“护卫整洁,是基本要求。”
宝琳则捧着脸,一脸梦幻:“话本里说,‘士为知己者死’,展护卫对安安姐,是不是就是这种‘知己’?他看安安姐你的眼神,跟看我们完全不一样!虽然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可眼神就是……就是不一样的!”
“休得胡言。”晏安板起脸,语气刻意加重以示严肃,“再乱说,罚你们抄写《九章算术》。”
两个小姑娘吐吐舌头跑开,留下窃窃私语和银铃般的笑声。
晏安无奈地摇头,心底却因她们的话,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如此特殊对待而形成的惯性依赖。
这日傍晚,她在靶场校验新弩,直到暮色四合,寒意侵人。
当她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时,一件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湛蓝披风,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阻隔了晚风的凉意。
她回头,展昭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目光沉静。
“风大。”他言简意赅,仿佛只是执行一项寻常任务。
晏安拢了拢带着他体温的披风,低声道:“多谢。”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沉默地帮她拿起较重的弩机部件。
两人并肩走在渐暗的回廊下,影子在灯笼的光晕里被拉长,时而分离,时而交叠。
“新弩如何?”他找了个安全的话题,声音在寂静的廊下显得格外清晰。
“有效射程达标,但连发稳定性不足,簧片力道需要调整……”晏安下意识进入工作状态,认真地分析着数据,偶尔比划着手势。
展昭安静地听着,在她停顿的间隙,提出一两个精准的问题,显示出他并非敷衍,而是真正听懂了她的思路。这种思维同频、被深刻理解的感觉,让她谈兴更浓。
直到走到她院门口,晏安才恍然惊觉,这一路,他们竟像合作多年的同僚般,顺畅地交流着专业问题。可肩上属于他的披风,掌心残留的、方才接过部件时与他指尖短暂相触的明确触感,以及心底那份挥之不去的、陌生的安定感,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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