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朔风,已带上初冬的肃杀,卷起黄沙,拍打在玄色的旌旗与冰冷的墙垛上,呜咽作响。
镇国元帅穆桂英并未待在温暖的帅府,她一身锃亮的明光铠,内穿玄色绣金帅袍,按剑立于高耸的关墙之上,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翻飞。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掠过关外苍茫起伏的丘壑,落在那条蜿蜒南来的官道上。
军中存粮日蹙,兵士们每日啃着需用热水久久浸泡才能下咽的冻硬干粮,胃里无热食,身上便少了几分暖,士气也如这关外的天气,渐生寒意。
晏安半月前传书,言明携“耐寒粮种”与“储食之法”而来,这消息,成了全军上下压在心底的一团火,一份盼。
“元帅!南面尘头起,是开封府的车队!”
一名亲兵疾步奔上城楼,甲胄摩擦声混着微喘,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激动。
穆桂英眼底骤然迸出一抹锐利的光彩,毫不犹豫转身,铠甲铿锵:“开辕门!随本帅亲迎!”
“得令!”
当那支风尘仆仆却旗帜鲜明的车队,在开封府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终于出现在辕门之外时,穆桂英已率领麾下数名将领,肃立于门前,军容整肃,鸦雀无声,唯有旌旗在风中翻滚的扑啦声。
为首的青篷车车帘掀起,晏安探身而出,她未着那身象征权柄的紫棠相服,只一袭便于长途跋涉的深青色棉布劲装,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风尘难掩其清雅气质,眉宇间却比在汴京时多了几分边关赋予的坚毅。
展昭率先下马,巨阙剑悬于腰侧,他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沉静似水,只一个眼神扫视,周遭地形、潜在风险已尽在掌握,无声地护持在晏安车驾之侧。
晏安稳步下车,目光与迎上前的穆桂英在空中交汇。
“穆元帅。”
晏安率先拱手,语气郑重。
纵然私交甚笃,在此军国重地、三军之前,礼不可废。
“晏相。”
穆桂英抱拳还礼,铠甲随之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她的视线越过晏安,落在那几辆覆盖着厚实油布、由张龙赵虎亲自看守的辎重车上,饶是她心性沉稳,此刻语调中也忍不住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边关苦寒,将士们盼此粮种,如久旱盼甘霖。一路辛苦了!”
“元帅与将士们戍边卫国,才是真正的辛苦。”晏安侧身,抬手示意,“陛下与朝廷挂念边关将士,特命本相,将格物院精心筛选的‘雁门一号’耐寒土豆种,及配套之法,送达军中。”
张龙赵虎与几名开封府好手,立刻从车队中段协力抬下数个特制木箱,箱体明显比寻常货箱厚重,接缝处用防水的油纸与牛皮仔细密封,显然是为长途运输与抵御边关寒气做了万全准备。
箱体落地,晏安亲自上前,从展昭手中接过一柄匕首,利落地撬开箱盖边缘的封钉,一股混合着干草清香与泥土气息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弥漫开来。
箱内,厚实柔软的金色干草如襁褓般铺垫。
其间,一颗颗黄皮饱满、芽眼清晰的土豆种薯紧密排列,它们个头匀称,沉甸甸地躺在那里,仿佛积蓄着破土而出的蓬勃力量,在边塞略显苍茫的天光下,泛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
穆桂英眸色一深,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伸手从干草中取出一颗,种薯入手沉实,带着北地深秋的凉意,她用指腹摩挲掉表皮的浮土,露出底下更为润泽的本色。
下一刻,在周围将领些许惊愕的目光中,这位统兵百万的元帅,竟直接将土豆送到嘴边,利落地“咔嚓”咬下了一小块。
生脆的薯块在齿间碎裂,清淡的微甜与独特的淀粉气息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远比想象中适口。
她细细咀嚼了两下,随即畅然笑开,举起那带着清晰牙印的土豆,看向晏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如释重负:
“晏相!甚好!此物生食已有清甜,远比弟兄们日日啃嚼那冻如坚石的干粮强过百倍!光是这般,便知是能饱腹暖胃、提振士气的好东西!”
她这番身先士卒的亲尝,瞬间感染了周围肃立的将士,众人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期待的笑容,气氛一下子从紧绷的期待变得鲜活起来。
晏安眼中也漾开真切的笑意,从怀中取出两卷以油布包裹、装订扎实的册子,郑重递向穆桂英:
“穆元帅,此乃格物院与公孙先生为雁门关量身拟定的技术包。
这一卷是《雁门关窑洞储种、育苗全览》,图示详尽,步骤分明,照此操作,可保种薯安然过冬,顺利育苗。
另一卷是《军用土豆干粮速成指南》,从蒸煮、切片、晾晒到储存,皆有法可循,制成之干粮耐存易带,热水一冲便可复软食用,旨在让前线将士随时能吃上口热乎软和的。”
穆桂英接过,迅速翻看,那窑洞改造图精准利用了雁门关现有的地形与建筑,增温避寒之法巧妙实用。
那干粮指南更是图文并茂,步骤分解清晰,甚至考虑了军中大灶的实际情况,可谓思虑周详。
“好!晏相思虑之周全,解我燃眉之急!”穆桂英合上册子,重重一拍晏安的手臂,顾及对方是文官,她收敛了力道,声音斩钉截铁,“有此粮种,有此良法,今年冬天,我雁门关将士,总算不必再胃寒齿冷!”
她蓦地回首,对身后待命的军中司马与后勤官厉声下令:
“即刻起,按晏相所赠之法,调动人手,清理适宜窑洞,筹备晾晒场坪!命火头军即刻依此指南试制土豆干粮,今夜巡哨弟兄,优先配给尝新!”
“谨遵元帅令!”
麾下将领轰然应诺,声震辕门。
穆桂英转回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晏安,那其中是沙场统帅的承诺与期待:
“晏相,此乃固我边军根基之大功!待此种薯在雁门关扎下根,军粮无忧之日,本帅必在此关墙之上,备下最烈的烧刀子,与晏相、展护卫,共饮庆功!”
晏安迎着她炽热的目光,深深一揖,言辞恳切:
“此乃安分内之责,穆元帅与将士们戍边辛苦,能略尽绵薄,于心甚慰。安,静待元帅凯歌,共饮之时。”
凛冽的寒风依旧卷着黄沙,呼啸着掠过古老的关隘。
但在此刻的辕门之下,因着这几箱来自汴京的“硬通货”,因着这两位女子跨越朝堂与沙场的信念交织,一股踏实而蓬勃的暖意,已悄然在这苦寒之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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