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在剧痛中苏醒。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缓慢上浮。
左肩的伤口、胸膛蔓延的阴煞、近乎枯竭的丹田……所有创伤在苏醒的瞬间同时反噬。他闷哼一声,喉间涌上鲜血。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岩缝或森林,而是一片纯白。
无边无际的白,没有天地之分,没有上下之别。他躺卧之处并非实地,却又有坚实的触感。
远处,八道古朴的石门静静矗立,呈环形排列,门上各刻一字,笔画苍劲,隐隐流动着混沌初开般的气息。
“智力试验,第二关。”
一道非男非女、毫无情绪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参悟《太玄经·终章》。悟,则过;不悟,则永困于此。”
声音落下,八道石门上的刻字同时亮起微光。没有典籍,没有文字,那光芒却化作洪流,径直涌入楚牧识海。
不是阅读,是灌注。
《太玄经·终章》的全文,以最原始的方式烙印进他的神魂深处。
那不是某种功法,没有修炼法门,没有招式图谱。它更像是一篇阐述天地至理、万物本源的玄奥文章,辞句艰深,意蕴混沌。
楚牧盘膝坐下,闭上双眼。
肩头的伤还在渗血,煞气仍在侵蚀经脉,但他此刻别无选择。参悟,是唯一的出路。
开篇便是: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他想起自己从微末中崛起。
曾是武安侯府无人看重的义子,丹田残缺,受尽冷眼。那是“无”。
而后得仙宫任务簿,一步步修炼,结识同伴,抗衡强敌,这是“有”。
但“有”从何来?若无机缘,若无那星空中坠入神魂的一点灵光,他或许早已死在某个角落。
无,即是尚未显现的潜能,是混沌中的一点生机。有,即是潜能绽放后的形态。无中可生有,有终将归无。生死,得失,荣辱,莫不如此。
识海中经文字句流转: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楚牧心神微震。他一路行来,诸多谋划算计,与苏家周旋,与慕容家抗衡,引动皇城风云,乃至闯入北冥山,破关斩将……看似是他主导一切,是他在推动,在战斗,在求生。
但真的是“他”吗?
若无长孙明轩的信重与剑,若无叶凝霜不离不弃的刀,若无柳月瑶的医阵相辅,若无苏惜文关键时刻的决绝,若无苏武安的舍命护卫……他楚牧,能走到今日吗?
大道生养万物,却不将万物据为己有。
他楚牧能有所成,同样非一人之功。是那些信任、牺牲、陪伴,共同铸就了他的路。
他并非主宰者,而是这条因果之链中的一环。他即是大道的体现,是万千因缘聚合的“相”。
明白了这一点,他便不再仅仅是“楚牧”这个个体,而是承载了众人信念与因缘的“道”之显化。
“大道即我,我即大道。”
这也并非狂妄地宣称自己等同于天地法则,而是洞悉了自身存在与宏大因果之间的不可分割。
他的每一个选择,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与他相连的因缘,都是“大道”在这具体情境下的流转。他是执行者,也是载体。
经义继续深化: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见众生,见自我。
楚牧的神念仿佛抽离,回溯过往。
他看见慕容浩骄纵跋扈下的虚张声势,看见苏擎精明算计后的惶恐不安,看见慕容枭的阴毒与野心,看见皇帝在权衡中的无奈与隐忍……
也看见长孙明轩的磊落与守护,叶凝霜外冷内热的忠诚,柳月瑶的温柔与坚韧,苏惜文挣扎在家族与真情间的痛苦,苏武安沉默的忠义……
众生百态,各有其执,各有其苦,各有其路。他理解了他们的行为逻辑,看透了表象下的动机。这不是原谅,而是洞悉。
然后,他看向自己。
那个因退婚而心碎、将爱意转化为恨意、以冷漠为甲胄的少年;那个在险境中挣扎求存、不惜算计与冒险的修士;那个得到同伴舍命相护、肩上担子越来越重的楚牧……
他真的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冷静果决吗?还是在恐惧失去,在用不断的前进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他渴望力量,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守护?他接近苏惜文,是旧情未泯,还是利益权衡?他对柳月瑶的关切,是出于同伴之谊,还是更深的情愫?他对叶凝霜的信任依赖,又掺杂了什么?
直面自我,需要勇气。剥开一层层伪装与借口,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彷徨、私心,以及深藏的不确定。但也看到了不曾磨灭的赤诚、坚守的底线、对同伴绝不背弃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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