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娘的身份确认,如同在暗夜里点燃了第一支火把,瞬间照亮了“金蝉脱壳”阴谋的狰狞轮廓。法证司殓房内弥漫的不仅是尸体的腐败气息,更有一种即将揭开真相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顾临风已连夜提审周旺祖,并加派人手秘密核查历年流放犯眷的“意外”记录。
然而,要彻底钉死这场阴谋,击碎所有“鬼魂索命”、“陆清然失职”的流言,还有一个关键环节必须解决——那个在清河县衙堂而皇之、言之凿凿的“活张氏”!
这一次,陆清然没有选择在公堂之上,当着无数双眼睛进行对质。那样固然痛快,却也可能打草惊蛇,让幕后之人有机会切断线索。她选择了更为直接,也更具压迫性的方式。
清河县衙的一间僻静厢房内,灯火通明。顾临风与清河县令坐在主位,面色肃然。陆清然则静立一旁,依旧是那身月白官服,神情平静无波,唯有那双眸子,清冷如雪原上的寒星。
门被推开,两名衙役引着一名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约莫三十上下,穿着粗布衣衫,头发略显凌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悲戚,一进门便噗通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青天大老爷!民妇冤枉啊!民妇真是周旺祖之妻张氏!那杀千刀的为了外头的狐狸精,要谋害我性命啊!”
声音凄切,神情逼真,若非陆清然早已手握铁证,几乎也要被这精湛的表演所蒙蔽。
陆清然没有立刻开口,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从妇人走进来的步态,到她跪下的姿势,再到她哭泣时面部肌肉的细微牵动,一一细致扫描。这妇人确实与卷宗里描述的张氏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仓促间或远观,极易混淆。但细看之下,眉眼间的细微神态,嘴角习惯性的弧度,仍有差异。
“你自称张氏,”顾临风按照事先商议的,沉声开口,“将你的籍贯、家中情形、与周旺祖成婚经过,再详细说一遍。”
那妇人显然早有准备,抽抽噎噎地又将那套说辞复述了一遍,细节详实,与之前供述别无二致,甚至连周旺祖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惯癖好都说得头头是道。
清河县令听着,脸上不禁又露出几分犹疑,看向陆清然。
陆清然依旧沉默,直到那妇人说完,用袖角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时,她才缓步上前,走到那妇人面前。
“抬起头来。”陆清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妇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依言抬起头,眼神闪烁,不敢与陆清然对视。
陆清然俯身,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平静无波:“张嘴。”
妇人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大……大人……这是何意?”
“验明正身。”陆清然言简意赅,目光如炬,“你说你是张氏,总要有些凭据。我查验过那棺中女尸,她口中有一颗特殊的金牙。你若真是张氏,口中自然没有。”
金牙!妇人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民妇……民妇贫寒人家,哪里来的金牙?大人说笑了……”
“张嘴!”陆清然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凛冽的寒意。
那妇人被她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陆清然凑近,借着明亮的灯光,仔细查看她的口腔。牙齿虽然不算十分洁白,但排列整齐,并无任何蛀洞,更不用说那颗工艺精湛的黄金嵌体了。口腔黏膜颜色正常,没有任何进行过特殊牙科治疗的痕迹。
“记录,”陆清然直起身,对旁边的石竹道,“此妇人口腔检查:牙齿完整,无龋齿,无填充物,无黄金牙。”
那妇人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陆清然的下一个指令,让她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检查她的左侧锁骨。”
“什么?!”妇人失声惊呼,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左肩,“大人!男女授受不亲!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顾临风适时开口,语气威严:“法证司查验,无关男女,只为真相!你若心中无鬼,何必惧怕?”
两名女衙役上前,不由分说地按住那妇人。陆清然亲自上前,挽起她左臂的衣袖,露出肩颈部位。她的手指精准地按在左侧锁骨中段的位置。
皮肤光滑,骨骼平整,没有任何陈旧骨折愈合后应有的骨痂增生或畸形触感!
“记录,”陆清然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厢房中回荡,“此妇人左侧锁骨检查:皮肤完好,骨骼形态正常,无任何陈旧性骨折痕迹。”
黄金牙,没有。
锁骨旧伤,也没有。
这两个林月娘身上最独特的生理标识,在这个“活张氏”身上,荡然无存!
陆清然退后一步,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妇人:“你,到底是谁?”
那妇人嘴唇哆嗦着,还想狡辩:“我……我真是张氏……那……那金牙和伤……定是你们弄错了……”
“弄错了?”陆清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弄,“棺中女尸口中的金牙,乃御制工艺,带有‘璇’字徽记!其左侧锁骨的陈旧骨折,形态特殊,记录在档,对应的正是前太医院判林仲景之女——林月娘!你告诉我,是哪里弄错了?是林月娘弄错了自己的牙?还是她弄错了自己十三岁那年摔断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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