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京城西郊的“鬼市”像一头沉睡的兽,蛰伏在秋夜的浓雾里。
说是“市”,其实不过是一片乱坟岗边缘的洼地,十几顶破烂的油布帐篷支在歪斜的木桩上,帐篷间挂着几盏气死风灯,灯罩蒙着厚厚的灰,透出的光昏黄而微弱,勉强照亮摊位前巴掌大的地方。
摊位上什么都有:生了锈的刀剑、缺了口的瓷器、泛黄的旧书、甚至还有几件宫里流出来的旧衣裳——虽然破旧,但料子还能看出当年的华贵。
来这里的人,也都像这地方一样见不得光:佝偻着背的老头、用布巾遮住大半张脸的妇人、眼神躲闪的汉子。他们交易时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坟地里的鬼魂。
今夜,这“鬼市”却有些不同寻常。
多了几个生面孔。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蹲在卖旧书的摊位前,翻着一本《大昱律例》。他翻得很慢,一页一页,像在找什么。摊主是个独眼老头,也不催,只眯着那只独眼,打量这汉子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虎口有厚茧,是常年握刀的手。
“这本,多少?”汉子开口,声音沙哑。
“十文。”老头说。
汉子从怀里掏出十文钱,放在摊位上。铜钱落地时,发出一声轻响——和寻常铜钱落地的声音不太一样,更脆,更亮。
老头的独眼猛地一缩。
他盯着那十文钱,看了两息,然后慢慢伸出手,把钱收进怀里。动作很自然,但收钱时,他的小指在铜钱上轻轻敲了三下。
三下,短,长,短。
汉子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这是暗号。
“蛛网”的暗号。
“客官,”老头抬起头,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还有别的要看看吗?后面帐篷里,有些……更好的东西。”
汉子点点头,站起身。
老头也站起身,领着汉子往最里面那顶帐篷走。帐篷很破,油布上补丁摞补丁,但掀开帘子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
帐篷深处的地面,有一个向下的洞口。洞口用木板盖着,掀开木板,有台阶通往地下。
台阶很长,很陡,两边的土壁上挂着油灯,灯油里掺了香料,烧起来有股甜腻的味道。汉子跟着老头往下走,越往下,那股甜腻味越浓,浓得让人头晕。
下了约莫三四十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很大的地下空间,足有三四间屋子那么大。四周用木板加固过,地面铺着青砖,角落里堆着几十口木箱,箱盖都开着,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还有……兵器。
不是普通的刀剑,而是制式统一的军刀、弩箭、甚至还有两架拆开的床弩。那些军刀的刀柄上,都刻着一个小小的标记:一只蜘蛛。
“蛛网”的标记。
汉子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他知道,找对地方了。
“客官要看什么?”老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然平静,但多了几分警惕。
“听说,这里有‘雀巢’出来的货?”汉子转过身,看着老头。
老头的独眼眯得更紧了。
“雀巢”是“蛛网”西北据点的代号,三天前刚被萧烬端掉。这个消息,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但这个汉子知道。
“客官消息很灵通啊。”老头的声音冷了下来,“‘雀巢’确实有一批货要出手,但……得看客官有没有这个实力。”
“实力?”汉子笑了,“我有的是银子。”
“不是银子。”老头摇头,“是……信物。”
汉子从怀里掏出一物。
那是一枚铜钱,普通的“大昱通宝”,但背面刻着一朵莲花,莲花下面有一个小小的“辛”字。
老头看到这枚铜钱,脸色变了变。
“辛”字铜钱,是去年加入“蛛网”的成员才有的信物。这个汉子,是“蛛网”的人?
“客官是……”老头的语气客气了些。
“不该问的别问。”汉子收起铜钱,“货呢?”
老头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向那些木箱。他在其中一口箱子前停下,掀开盖在上面的油布,露出箱底的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小巧的玉盒。
玉盒不大,只有巴掌大小,但做工极其精美。白玉质地,温润如脂,盒盖上用金线镶嵌出龙凤纹,龙和凤都栩栩如生,龙须凤羽都丝丝分明。盒子的四角,还各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在油灯光下闪着血一样的光。
老头小心翼翼地将玉盒捧出来,放在旁边的一张木桌上。
“这就是‘雀巢’最珍贵的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三天前,马爷派人连夜送过来的,说这东西比命还重要,让我们务必保管好,等‘主人’派人来取。”
“马爷?”汉子挑眉,“马天彪?”
老头点头。
汉子的心猛地一跳。
马天彪是“蛛网”的北方使,西北据点的负责人。三天前,萧烬攻破“雀巢”,马天彪服毒自尽。但在死前,他派人送出了这个玉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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