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妓继承了她父亲的调查。”陆清然喃喃道,“所以她才会收集那些西域香料的证据,因为那些香料的真正用途是——”
“掩盖丹药的气味。”萧烬肯定地说,“清风在证词里提到,后期炼制的丹药有特殊的金属和硫磺味,需要用浓烈的香料掩盖。柳家走私的那些西域香料,正是为此准备的。”
密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所有看似孤立的案件,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同一个黑暗的核心。
陆清然走回工作台,开始最后的整合:
“显德十七年,玄诚献丹,计划开始。柳弘通过刘贵妃建立宫中内应,通过丹药控制朝臣,构建‘蛛网’。”
“显德十八年到二十年,逐步清除可能阻碍太子继位的人员:有疑心的乐师(歌妓之父)、立场摇摆的官员、发现端倪的太医……同时缓慢增加先帝的丹药剂量。”
“显德二十一年,先帝表露废太子意向,‘蛛网’加速运作。清除太子党外的支持者(陈远),加大丹药剂量。”
“显德二十二年,先帝意图改立,‘蛛网’进入最后阶段。大规模清除障碍(周正灭门、顾慎行遇袭),丹药中加入断肠草,设定‘重阳节’为最终期限。”
“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可能发现真相的人——歌妓女子、我父亲陆文渊、甚至包括玄诚道人本人——都成了被清除的对象。”
她放下笔,看向那幅完整的时间轴图。五年,三十一条人命,上百名被控制的官员,一个被毒杀的帝王,一个被操控的王朝。
证据链闭合了。
每一个环节都有物证支持,每一个推论都有逻辑基础,每一个时间点都能交叉印证。
顾临风缓缓坐下,脸色苍白。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如此完整、如此残酷的真相摆在面前,他依然感到呼吸困难。
萧烬站在图前,一动不动。他的目光从显德十七年移到二十二年,从父皇开始服用丹药的那一天,移到驾崩的那一夜。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的父亲就在这张大网的中央,被一点点绞杀。
而他,作为儿子,作为亲王,竟然一无所知。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陆清然的声音打破沉寂,“动机。”
她走到文书区,拿起柳弘的档案:“柳弘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让妹妹当皇后,让外甥当太子?这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如此危险的计划。”
萧烬转过身,眼中是冰冷的清明:“因为柳弘要的,从来不只是国舅的身份。他要的,是实际掌控这个王朝。”
他走到工作台另一端,那里摆放着几份特殊的账册——是从柳溪庄密室中带出的。
“这些是柳弘的私账。”萧烬翻开其中一本,“显德十九年到二十二年,通过丹药控制官员,他收受的贿赂超过三百万两。通过刘贵妃在宫中的运作,他安插到关键职位的人多达四十七人。通过‘蛛网’的清除行动,他将所有反对者或潜在威胁一一铲除。”
他抬起头,声音里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如果太子顺利继位,如果柳皇后垂帘听政,如果所有要害部门都是他的人——那么真正掌控这个王朝的,不是皇帝,是柳弘。他会成为无冕之王。”
陆清然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后宫争斗,不是寻常的权臣弄权。这是一场政变,一场用五年时间缓慢实施、用毒药和阴谋作为武器的政变。
“可惜,”顾临风忽然开口,声音干涩,“他漏算了一点。”
“什么?”陆清然问。
“他漏算了王爷你。”顾临风看向萧烬,“他以为先帝驾崩后,只要控制住皇帝,掌握朝堂,就能高枕无忧。但他没想到,镇北王会追查到底,会找到陆司正这样的奇人,会用科学的方法,揭开这个他以为永远不可能被揭开的秘密。”
萧烬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幅时间轴图,看着父皇生命的最后五年被切割成一个个冰冷的节点。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密室里回荡:
“明天一早,本王要进宫。”
陆清然和顾临风同时看向他。
“所有证据已经齐备,所有线索已经闭合。”萧烬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上的每一样证物,“是时候,让这张‘蛛网’见到阳光了。”
“王爷打算怎么做?”顾临风问。
“直接面圣。”萧烬的语气不容置疑,“带上所有证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开这个秘密。让所有人都看看,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柳家、刘家、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人,都做了什么。”
陆清然微微蹙眉:“但皇帝现在身体欠安,太后和新皇后那边……”
“正是因为皇兄身体欠安,才更要快。”萧烬打断她,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我怀疑,当年用在父皇身上的手段,正在皇兄身上重演。太医院现在的院判,是玄诚的弟子。皇兄服用的药方里,也有丹药。”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柳家倒了,但朝堂上那些曾被‘蛛网’控制的官员,大多还在原位。新皇后温若梦的父亲温慎行,当年与柳弘并无往来,却在柳家倒台后迅速崛起。太后当年知情却默许,如今又是什么态度?”
陆清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揪出柳弘,只是第一步。真正要摧毁的,是“蛛网”这个体系,是这种用毒药和阴谋控制朝堂的模式。
否则,就算柳弘死了,还会有张弘、李弘,用同样的手段,继续织网。
“我跟你去。”陆清然说,“所有的检验原理、证据链逻辑,我最清楚。如果需要当庭解释,我可以。”
“我也去。”顾临风站起身,“我父亲的案子,那位歌妓女子的案子,都需要有人说明。”
萧烬看着他们,缓缓点头。
“好。”他说,“那我们就一起去,把这一切,都摊在阳光下。”
窗外,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一夜即将过去,新的一天就要开始。
而这一天,将改变整个王朝的命运。
(第34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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