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门的后堂,亥时已过,却依旧灯火通明。
顾临风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三份名册。第一份是刑部在册的狱卒、差役名单,密密麻麻数百人,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籍贯、年资、亲属关系。第二份是京城各大牢狱的关押记录,显德二十年至今,所有涉及宫廷、丹药、柳家、刘家的案犯,无论最后是死是活是放,都有记载。第三份最薄,只有七页,上面是顾临风这些年暗中培植的可靠人手——不足二十人,但每一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精锐。
烛火跳动,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他的手指在第三份名册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三个名字上:陈远(此陈远非彼陈远,乃是刑部老狱卒,与坠马身亡的兵部左侍郎同名)、李默、赵四。
这三人各有特点。陈远在刑部干了三十年,从最底层的牢头一路升到司狱,熟悉京城所有牢狱的暗道和规矩,更重要的是——他的独子三年前死于一场“意外”,而顾临风查过,那场意外背后有柳家旁支的影子。李默是顾临风从边军要来的,曾是斥候营的哨探,擅长追踪和伪装。赵四则是个异类,原本是江湖上的“妙手空空”,五年前犯在顾临风手里,顾临风没将他下狱,反而收为己用,从此京城大小消息,没有赵四打听不到的。
“大人。”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是陈远。
“进来。”
三人依次进入,关门落闩。陈远年近五旬,腰背微驼,眼神浑浊却透着精光。李默三十出头,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着,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赵四最年轻,二十五六,身材瘦小,手指细长灵活,进门时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坐。”顾临风指着下首的三张椅子,“有急事。”
三人落座,目光都集中在顾临风脸上。
“从现在起,你们手头所有其他差事全部停下。”顾临风的声音压得很低,“专心做三件事。第一,保护一批人。第二,监控一批人。第三,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他从案下取出一个扁平的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叠画像和地址。第一张画像是个白发老妪,标注着“刘嬷嬷,显德二十一年在刘贵妃宫中掌事,现居西城榆树胡同,以洗衣为生”。
“这一批,”顾临风将画像分成三摞,每摞七八张,“都是显德年间在宫中伺候过的老人,如今散居京城各处。太后已经下令,要将这些人‘调往西苑荣养’。但我得到密报,所谓荣养,实则是灭口。”
陈远脸色一变:“太后她……”
“不必多问。”顾临风打断他,“你们的任务,是在太后的人找到他们之前,将他们转移到安全地点。陈远,你熟悉京城各处的暗道和空宅,负责安置。李默,你擅长追踪和反追踪,负责警戒和转移路线。赵四,你人面广,负责探听消息,随时掌握太后那边的动向。”
他将第一摞画像推给三人:“这些人大多年老体衰,有的还有家人。转移时要隐秘,但不能用强。可以告诉他们,有人要对他们不利,我们是刑部暗中保护证人的。如果实在不信……”
顾临风顿了顿:“就说,是陆清然陆司正派来的。”
陆清然的名字在刑部是个特殊的存在。她官职不高,但破获的几桩大案都震动朝野,在这些老宫人心中,她的名字比刑部衙门更有分量。
“第二件事,”顾临风取出第二份名单,上面是十几个官员的名字,温慎行、刘启山、赵君逸排在前面,“监控这些人,以及与他们往来密切的门客、亲随、家仆。重点是三条线:与宫中的联系,与柳家余党的联系,与太医院的联系。”
他将名单递给李默:“你是斥候出身,知道该怎么做。不要打草惊蛇,只需要记录:何时见何人,谈多久,见面前后有无异常。尤其注意夜间往来和密会。”
李默接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点点头:“需要调动多少人手?”
“用我们自己的班底。”顾临风说,“刑部的差役鱼龙混杂,不可靠。你手下那八个弟兄,加上赵四手下的几个‘耳目’,应该够了。记住,宁可跟丢,不可暴露。”
“第三件事,”顾临风看向三人,眼神变得极其凝重,“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太后和左相那边,可能会对镇北王、陆司正,甚至对我本人下手。”
他从怀中取出三枚铜符,分给三人:“这是刑部特赦令的副符,与正符合验可调遣京城所有巡捕、差役,甚至可临时调动京营一个营的兵力。如果……如过我和陆司正出事,你们三人合议,决定是否动用。”
陈远的手颤抖了一下。特赦令副符,这是刑部尚书的权力象征,顾临风竟把它交给了他们三个下属。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公务,这是要赌上身家性命的决断。
“大人,”陈远声音沙哑,“真的……要到这一步吗?”
顾临风沉默良久,缓缓道:“十五年前,先帝被毒杀。十五年后,同样的手段可能正用在当今圣上身上。如果我们现在不站出来,这个王朝就会被一群用毒药和阴谋操控的鬼魅吞噬。陈远,你儿子的死,你真的相信是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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