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往内宫的甬道阴影中,如同抽走了乾元殿内最后一丝属于帝王的、令人窒息又有所凭恃的威压。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劫后余生般的短暂寂静,却又暗流汹涌。
瘫软在地、被两名老嬷嬷牢牢“搀扶”着的太后——如今已是庶人,紧闭着双眼,面如死灰,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高无庸得了皇帝口谕,与面色惨白、惊魂未定的陈院判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却又心惊胆战的复杂情绪。高无庸挥了挥手,几名慈宁宫旧太监(此刻已战战兢兢,恨不能立刻与废太后划清界限)上前,与嬷嬷们一同,几乎是半拖半抬地将彻底失去生气、仿佛一具空壳的太后,悄无声息地架离了大殿,沿着皇帝离开的方向,走向那未知的、冰冷的冷宫别院。那素白中衣的一角拖曳在金砖上,留下最后一道凄凉的痕迹,旋即被太监的脚匆匆踩过、抹去。
殿中央的长案上,那些铁证——先帝遗发、药金试毒的器皿、土壤样本、泛黄的账册、带血的图画、以及“鹞子”们留下的铜牌密信——依旧静静地陈列着,在重新透入殿窗的晨光下,散发着冰冷而坚硬的光芒,无声地述说着刚刚过去那场惊心动魄的真相揭露与权力倾轧。
文武百官们,大多数依旧跪伏在地,姿势僵硬,膝盖早已麻木,却不敢轻易起身。他们中的许多人,尤其是那些并非柳党核心、但也曾与柳家有过些许往来、或是在某些旧案中保持沉默的官员,此刻心中充满了后怕与茫然。皇帝最后的决断清晰而冷酷,柳家完了,太后倒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清洗即将到来。他们该何去何从?会不会被牵连?刚刚站队表态的,如赵文璟等人,心中稍定,但依旧忐忑;而那些立场暧昧或干脆就是柳党外围的,则已汗湿重衣,神魂不定。
然而,在这片看似尘埃落定、实则人心惶惶的寂静中,一股更加危险、更加隐蔽的暗流,正在某些角落悄然涌动。
那些被皇帝点名、即将被顾临风带走审讯的柳党核心余孽——曹郎中、刘启山、吴启明、林翰儒(再次被玄甲卫弄醒),以及其他几名面如死灰的官员——被玄甲卫牢牢控制着,跪在殿角。他们眼神空洞,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但仔细观察,其中几人的眼底深处,在那绝望的死灰之下,却隐隐跳跃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困兽犹斗的疯狂。
曹郎中的手指,在官袍宽大的袖子里,几不可察地摩挲着袖口内层一个极其隐蔽的凸起。那是一枚浸了剧毒的蜡丸,一旦咬破,顷刻毙命。这是他最后的手段,原本是为防万一,没想到真的要用了。他知道,一旦进了诏狱,在顾临风和那个妖女陆清然的手段下,他可能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还会吐出更多牵连更广的秘密,那他的家族,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不如现在……一死了之,或许还能被定为“畏罪自尽”,皇帝为了“稳定”,不至于太过株连他的家人?
吴启明的目光,则偷偷瞟向大殿一侧的蟠龙柱阴影处,那里站着一名品级不高、负责殿内灯火杂役的老太监。那老太监低眉顺眼,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但吴启明知道,那是柳弘早年安插在宫里、一直未曾启用的暗桩之一,极其隐秘,连“蛛网”都未必知晓其存在。两人目光有刹那的交汇,老太监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向殿门的方向,又迅速垂下。吴启明心中猛地一紧,这是……暗示他制造混乱,趁机冲出大殿?或者……外面有接应?可能吗?在这皇宫大内,玄甲卫环伺之下?但……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总比进诏狱生不如死强!
林翰儒瘫在地上,似乎只剩下一口气,但他的耳朵却竖着,捕捉着殿内最细微的声响。他在等,等一个信号,或者等一个所有人都松懈的瞬间。他怀里藏着一把淬毒的薄刃,是从“蛛网”那里得来的保命之物,见血封喉。他活不了了,但临死前,他一定要拉个垫背的!那个妖女陆清然!还有那个咄咄逼人的顾临风!哪怕只是伤到他们,也能让这“铁案”蒙上一层阴影,让皇帝和萧烬恶心!
这些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草,在几个濒死之人的心中疯狂滋长。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劫后余生的松懈感,正是他们等待的机会!
顾临风站在陆清然身侧,正在低声与她快速交流着接下来的审讯和证据整理事宜,玄甲卫统领则在一旁听候指令,准备押解人犯。萧烬则站在稍前的位置,目光深沉地望着皇帝离开的方向,眉头微锁,显然在思虑西北军情和自己即将肩负的重任。大殿门口,玄甲卫虽然肃立,但注意力似乎更多地集中在外围和甬道方向,殿内的控制,在皇帝离开后,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难以察觉的、基于惯性而非明确指令的松弛。
就是现在!
曹郎中的牙关猛地咬紧,藏在袖中的手就要将毒丸送入口中!
吴启明眼中凶光一闪,双腿肌肉绷紧,就要朝着看似守卫相对薄弱的侧殿门方向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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