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皇帝缓缓开口了。声音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冰封所有情感的绝对冷酷,一字一句,如同从冰窖深处凿出来的冰块,砸在金砖地上:
“今日,乾元殿上,朕,算是彻底见识了,什么叫狼子野心,什么叫丧心病狂。”
他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一寸寸刮过那些被押着的柳党余孽:“弑君之罪,证据确凿,尔等不思悔改,竟敢当庭咆哮,构陷亲王,更欲行刺朕躬!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他顿了顿,胸中翻涌的怒火与彻底的失望,让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出一口带着暗黑血丝的浓痰。高无庸慌忙递上帕子,却被他一手挥开。
咳声稍歇,皇帝的声音更加冰冷,也更加决绝,仿佛在宣读一篇与自己无关的祭文:
“传朕旨意——”
“逆贼曹明(曹郎中)、吴启明、刘启山6,已伏诛,罪有应得!然其罪滔天,死不足惜!着,戮其尸,曝于市曹,以儆效尤!其三族亲眷,凡成年男丁,尽诛!女眷及未成年,没入贱籍,永世不得脱!”
“殿上一干涉案官员,凡经查实与柳弘弑君、结党、贪墨、构陷等案有牵连者,无论官职高低,无论情节轻重——” 皇帝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绝望灰败的脸,“一律,剥去官服,革除功名,打入天牢,候审!其家产,悉数抄没,充入国库!其九族……待案情彻底查明,再行定夺!”
“夷九族”三个字虽未明确对所有涉案者说出,但那“候审”、“再行定夺”背后的森然杀意,已让所有人不寒而栗。这等于是在柳家之外,又挂起了一柄随时可能落下的、诛连更广的屠刀!
“陛下!陛下开恩啊!臣等冤枉!臣等实不知情啊!”
“陛下饶命!臣愿检举!臣知道柳弘还有秘密!”
“陛下!臣有罪!但罪不及家人啊!求陛下网开一面!”
哭嚎声、求饶声、检举声再次响成一片,如同地狱的哀歌。但皇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性的温度,已然随着萧烬胸口的毒刺和方才那惊魂一刺,彻底湮灭。他现在是皇帝,一个必须用最残酷手段来震慑宵小、稳固江山的皇帝。
他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向了温慎行。
温慎行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浑身一颤,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老泪纵横:“陛下!老臣……老臣有罪!老臣御下不严,未能及早察觉柳弘狼子野心,更因畏惧其势,在陆文渊等案上未能据理力争……老臣愧对陛下,愧对先帝!然……然老臣对陛下之忠心,天日可鉴!老臣愿交出所有家产,辞去相位,归隐田园,只求……只求陛下念在老臣多年勤勉、且已交出柳家部分罪证、迷途知返的份上……饶过老臣家人!老臣……叩谢陛下天恩!” 他磕头如捣蒜,额前很快一片青紫,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将“切割”与“求饶”做到了极致。
皇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厌恶与疲惫。温慎行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此刻强硬或辩解都是死路一条,唯有彻底服软、交出一切、才有可能保住家族不被牵连。他交出的那些账册,确实对查案有帮助。杀了他,朝局难免又有动荡,于眼下内忧外患不利。
但是……皇后呢?温慎行的女儿,他的皇后,温若梦。她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哪怕只是默许?柳弘倒台后,温家迅速填补权力真空,温皇后在后宫的地位也更加稳固,这其中……有没有交易?有没有默许温家对柳家残余势力的接收?
皇帝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温皇后那张总是温柔顺从、却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流露出复杂神情的脸。闪过太子那张年幼懵懂、尚不知世事险恶的脸。
良久,他重新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帝王的冷酷算计与不容置疑的权威:
“温慎行。”
“老臣在……” 温慎行声音发颤。
“你身为左相,失察失职,纵容奸佞,确有罪责。念你年迈,且能幡然悔悟,交出部分罪证,朕……准你辞去相位,家产抄没七成,余者留给族人度日。即日起,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不得与任何官员往来。”
这是变相的软禁和剥夺权力,但保住了性命和家族不被立即株连。温慎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又涌起无尽的苦涩与后怕,连连磕头:“老臣……谢陛下隆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皇帝不再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望向了坤宁宫的方向,声音更加冰冷,也更加沉重,带着一种亲手斩断某些东西的决绝:
“皇后温氏,身为六宫之主,对前朝之事,或有耳闻,却未加劝诫,更未及时禀报,有失妇德,难居中宫。”
“即日起,废去温若梦皇后之位,贬为庶人,迁居……长门宫。非死,不得出。”
长门宫!那是比冷宫更偏僻、更荒凉、专门囚禁废妃的所在!且是“非死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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