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二十七年冬埋下的剧毒种子,在十五年后破土而出,绽放出最妖异血腥的花朵,却也引来了最凛冽的肃杀秋风。当乾元殿的血迹被悄然清洗,当慈宁宫的宫门被彻底封死,当诏狱的审讯声夜以继日,当抄家的清单堆积如山……这场由“先帝遗发”引爆的王朝地震,其最剧烈的震荡期,似乎正在缓缓过去。
但余波未平,新的裂隙已然在地壳下蜿蜒。
十日后,太医院深处暖阁的门,终于被从内轻轻推开。
首先走出的是两名满脸疲惫、眼底却带着如释重负喜悦的资深御医。紧接着,是被两名玄甲卫小心搀扶着、缓步而出的萧烬。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只是比之前更加宽松,衬得身形有些清减。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但那双总是沉静锐利的凤眸,此刻已重新恢复了神采,虽然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大病初愈后的虚弱与沉淀下来的沉重。他的步伐很稳,只是比往常慢了些许,胸口被毒刺所伤的地方,在衣衫下隐隐作痛,提醒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与生死一线的搏斗。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多了一根通体乌黑、触手温润的沉香木手杖,并非倚靠,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宣告——他回来了,并且将走向更艰难的战场。
在他身后半步,陆清然静静跟随。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司正官服(如今已是卿位),只是眼底有着与他相似的、连日劳累留下的淡青色阴影,但神情沉静,目光清澈。她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的药箱,里面装着记录萧烬全部治疗过程、毒素分析、以及后续调养方案的详细医案。她的出现,无声地昭示着,这场与死神赛跑的胜利,是太医院与她所代表的“法证”力量紧密协作的结果。
暖阁外,早已得到消息的皇帝萧陌城,竟然亲自等在了院中。他披着厚厚的狐裘,脸色同样苍白,但精神比之前朝会时好了许多,眼神复杂地望向走出的萧烬,担忧、愧疚、欣慰、如释重负……种种情绪交织。
“皇弟!” 皇帝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萧烬停下脚步,欲行礼,被皇帝一把扶住:“不必多礼!你……感觉如何?毒可都清了?御医怎么说?”
“劳皇兄挂念,臣弟已无大碍,余毒已清,只需静养些时日。” 萧烬的声音还有些低哑,但清晰平稳,“多亏皇兄派来的诸位御医,以及……陆司正的鼎力相助。” 他侧头,看向陆清然。
陆清然上前一步,躬身:“此乃微臣分内之事。王爷洪福齐天,意志坚韧,方能抗过此劫。后续调理方案已拟定,遵医嘱静养即可。”
皇帝看着萧烬,又看看陆清然,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好,好,没事就好……你若有个万一,朕……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如何……面对自己?” 他拍了拍萧烬未受伤的左臂,语气郑重,“九弟,你救了朕的命。此恩,朕记在心里。”
萧烬微微摇头:“皇兄乃天子,臣弟护驾,天经地义。只是……” 他目光微凝,“那刺客背后的‘主人’尚未揪出,其能渗透御前侍卫,谋划如此周密狠辣的刺杀,所图绝非小可。朝中、军中,恐仍有隐患。”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点头道:“朕知道。顾临风和你的玄甲卫正在加紧清查。温慎行虽被软禁,但其党羽未肃,朝中人心未定。还有西北……” 他眉宇间忧色更浓,“戎狄前锋虽暂被阻于陇山之外,但其主力仍在集结,张横叛军与戎狄勾结,北境多个关隘不稳,军情一日数变……朕,需要你。”
萧烬握紧了手中的沉香木杖,挺直了脊背,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臣弟明白。待体力稍复,臣弟即刻整军,北上平叛。”
“不急于这一两日。” 皇帝按住他的肩膀,“你先好好将养。三日后,朕在太和殿,为你和陆卿,举行封赏大典。此番能揭露柳弘弑君巨案,肃清奸佞,稳定朝纲,你二人居功至伟。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什么是忠臣,什么是能臣,什么是……我大昱新的柱石!”
封赏大典。这不仅仅是对功劳的酬谢,更是一次公开的定调,一次向朝野内外宣告权力新格局、肯定新方法(法证)的盛大仪式。
萧烬与陆清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平静与了然。功劳、赏赐、名声,对他们而言,或许都不及真相得以昭雪、秩序得以匡正本身来得重要。但他们也明白,这场大典的政治意义,对于巩固目前脆弱的局面、震慑残余的反对力量、凝聚人心以应对西北危局,至关重要。
“臣弟(微臣),遵旨。” 两人齐声应道。
三日时光,在紧张的筹备与暗流涌动的平静中倏忽而过。
第三日清晨,天光破晓,钟鼓齐鸣。太和殿——这座比乾元殿更为宏伟、专用于举行国家最盛大典礼的宫殿,九龙御座之下,文武百官依品级肃立,鸦雀无声。经历了乾元殿的血腥与清洗,此刻站在这里的官员,脸上神色各异,敬畏、好奇、复杂、甚至隐有不安,但无一例外,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今日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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