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弘听了,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收敛。”赵文璟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当年那个场合的什么人听见,“眼神变得极其阴冷警惕,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真的很久,暖阁里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声——然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说……”
赵文璟一字一顿地复述,每个字都带着寒意:
“‘文璟,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长。你只需记住,我们头上……还有影子。这影子能让我们富贵,也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影子。”陆清然低声重复,炭笔在纸上重重圈出这两个字。她抬头看向赵文璟,“他当时的神情如何?除了阴冷警惕,还有什么细节?”
这个问题让赵文璟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更深的回忆:“他……他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了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反复转动。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而且……他的眼睛没有看着我,而是看向暖阁窗外——窗外是一片漆黑的花园。”
陆清然迅速分析:“紧张习惯动作+视线回避。‘影子’可能真实存在,且柳弘对其怀有敬畏或恐惧。看向黑暗——象征性暗示‘影子’存在于暗处?”
“影子……”顾临风咀嚼着这个词,眉头紧锁,“高于柳弘的存在……难道柳弘也只是棋子?”
“从那天起,我就留了心。”赵文璟继续道,语速渐渐加快,像是要一口气把憋了十几年的话全倒出来,“我发现,柳弘在一些特别重大的决策,或者涉及非常隐秘的资源调配时,似乎……并非完全自主。”
他举了几个例子:某次突然调动大批军械却无兵部正式文书;某笔从江南盐税中截留的巨额银两去向成谜;甚至包括当年构陷陆文渊的某些环节,都透着一股“执行命令”而非“自主决策”的机械感。
“最确凿的证据是,有几份我偶然瞥见的、他亲笔批阅的密件底稿上,在一些关键的数字或人名旁边,会有一种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类似火焰扭曲又像蛇纹的朱砂标记!”
赵文璟说到这里,突然激动地比划起来:“那标记很小,只有米粒大,颜色也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起初以为是他个人的癖好或暗记,但后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透着某种发现惊天秘密的战栗:
“后来,我在一次整理都察院旧年存档时,无意中看到一份先帝早年间、关于西域诸国贡品记录的附图中,某个小国供奉的图腾上……有类似的纹样!”
西域!火焰扭曲或蛇纹的图腾!
陆清然手中的炭笔停了一瞬。这个细节太关键了——它将“影子”的象征符号与西域联系起来,而西域,正是很多稀有金石毒药的产地。
“还有,”赵文璟仿佛打开了闸门,话语如洪水般倾泻,“大概五年前,柳弘力主在西南滇州增设一处‘官营织造坊’,说是为了‘安抚边民,发展生计’。”
他详细描述了当时朝堂上的争议:滇州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在此设大型织造坊从经济上根本说不通。工部、户部都提出异议,但柳弘异常坚持,甚至不惜用政治交易换取温慎行那一派的默许。
“那织造坊的选址、主管官员的任命,都是柳弘一手操办,绕过了吏部和工部的正常流程。”赵文璟的眼神变得锐利了些,那是他作为御史的本能在回溯,“我当时察觉有异,曾秘密派人去查过那织造坊的账目和产出。”
他报出几个数字:织造坊年产值不过三千匹粗布,但每年账上都有几笔总额超过五千两的“特别采买”支出。采购的物资清单更是诡异——滇州本地盛产染料植物,但账上却大量采购西域才有的矿物颜料;当地根本不产某种用于冶炼的特殊燃料,却年年进货。
“而那些物资的运输路线……”赵文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毛骨悚然的味道,“根据我的人零碎线索拼接,那些车马出了滇州后,并没有去往任何繁华城镇,而是转向西北,进入了……荒无人烟的戈壁和雪山交界地带。”
西南滇州的织造坊……异常采购……流向西北荒凉之地!
陆清然脑海中,温慎行供状中“边陲荒僻之处”的“货栈”或“工坊”、西北药材市场的可疑金石矿物采购记录,与赵文璟的描述瞬间形成了三角印证!
三条独立的线索,指向同一个方向。
“最让我害怕的是……”赵文璟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回忆极端恐怖事件时的生理反应,“大概三年前,都察院一位性格刚烈、试图调查柳弘在西北军中安插亲信一事的御史,突然‘暴病身亡’。死前毫无征兆。”
那位御史姓沈,名砚,字守墨。赵文璟记得很清楚,沈砚死前三天还在都察院与他激烈争论,认为柳弘在军中的势力扩张已威胁国本。三天后,人就没了。
“我参与处理后事,在他书房暗格找到一份未写完的弹劾奏章残稿。”赵文璟的瞳孔放大,“里面提到,他怀疑柳弘与西域某个神秘部族有勾结,那个部族崇拜‘赤火之神’,其圣地据说在西部边境的某座活火山附近,山中多产奇异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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