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法?国法?!”太后猛地坐起身,狐裘滑落在地,她也不管,只是死死盯着皇帝,眼中是疯狂的愤怒与绝望,“皇帝,你口口声声国法,可你想过没有——承烨是你的亲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亲叔叔!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幼弟!”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
“先帝绝笔?就凭陆清然那个妖女拿出来的一张破纸,你就信了?!那妖女是什么人?她是你弟弟萧烬的相好!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要扳倒所有挡路的人!柳弘倒了,现在轮到承烨了,下一个呢?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哀家?!是不是就轮到你这个皇帝?!”
“母后!”皇帝厉声打断。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刀:“陆清然手中的绝笔,儿臣亲自验看过——是父皇的笔迹,千真万确!印泥是父皇惯用的‘朱砂八宝印’,纸张是内造的特供宣纸,就连锦囊上的金线绣法,都是二十三年前尚服局独有的‘盘金错鳞’针法!这一切,如何作假?!”
太后被他震住了。
她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抚养长大、却在此刻陌生得可怕的孩子,浑身开始发抖。
不是愤怒。
是恐惧。
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冰冷的恐惧。
“所以……”她的声音在颤抖,“皇帝是信了?信了你父皇是被承烨毒杀的?信了承烨这二十三年来,一直包藏祸心?”
皇帝沉默。
许久,他缓缓道:“儿臣不是信,是要查。三司会审,开陵取证——若皇叔是清白的,那些证据自然证明他的清白。若他真的……”
他没有说下去。
但太后听懂了。
她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滴在狐裘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好……好一个‘要查’……”她喃喃着,眼神涣散,“皇帝,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在亲手撕裂萧家的脸面,是在告诉天下人——皇室内部,叔侄相残,兄弟阋墙……你让后世史书,如何写你?如何写先帝?如何写这大昱王朝?!”
“儿臣知道。”皇帝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但儿臣更知道,若因为顾忌脸面,就纵容弑君之贼逍遥法外——那才是真正的愧对父皇,愧对列祖列宗,愧对这天下!”
他后退一步,躬身:
“母后好生休息。裕亲王一案,儿臣自有分寸。”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慈宁宫。
留下太后瘫坐在暖炕上,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眼泪,无声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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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皇帝刚踏进暖阁,高无庸就迎了上来,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陛下……”他声音发颤,“几位阁老……还有宗人府的几位王爷,都在西暖阁候着了。说……说有要事启奏。”
皇帝脚步一顿。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
“宣。”
西暖阁。
不大的暖阁里,此刻站了七八个人。
三位内阁大学士——首辅杨廷和、次辅徐阶、以及刚刚入阁的兵部尚书张居正。
宗人府宗令、庆亲王萧远,以及两位宗室长辈——肃郡王、睿郡王。
还有一位,让皇帝瞳孔微缩。
国子监祭酒,周崇山。
这位三朝元老没有坐,而是拄着拐杖站在窗边,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风雪。听到皇帝进来的动静,他也没有转身,只是那佝偻的背影,透着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压迫。
“臣等,参见陛下。”
除了周崇山,众人齐齐躬身。
皇帝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众人:“诸卿联袂而来,所为何事?”
短暂的沉默。
然后,首辅杨廷和上前一步,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
“陛下,老臣……是为今日朝会之事而来。”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
“裕亲王下狱,先帝绝笔现世,北境叛乱……这一桩桩一件件,震动朝野。如今京城内外,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老臣斗胆问陛下一句——三日后开陵取证,陛下有几分把握,那‘金匮玉函’中,真有能钉死裕亲王的铁证?”
皇帝看着他:“杨阁老何出此问?”
“因为若无铁证——”次辅徐阶接话,声音急促,“裕亲王便是被诬陷的皇叔,是受奸人构陷的忠良!而陛下您,便是听信谗言、囚禁亲叔的不孝之君!到那时,朝野如何看?天下如何看?史笔如铁啊陛下!”
“奸人?”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徐次辅口中的奸人,指的是陆清然,还是萧烬?”
徐阶脸色一白,不敢接话。
“陛下,”兵部尚书张居正沉稳开口,“臣掌管兵部,深知北境局势。刘振武叛乱虽平,但军中人心不稳。若此时皇室再起动荡,恐给戎狄可乘之机。臣以为……裕亲王一案,当缓办、密办,不宜大张旗鼓,更不宜开陵惊扰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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