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书此言差矣。”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周崇山终于转过身。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暖阁中央,每一步都踏得极稳。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却闪着锐利的光。
“先帝绝笔现世,弑君之嫌指向亲王——此乃国朝二百年来未有之大案!若不查个水落石出,若不还先帝一个公道,我大昱法统何在?纲常何在?!”
他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声音陡然拔高:
“开陵!必须开陵!不但要开,还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开,当着天下人的面开!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先帝究竟是怎么死的,那‘金匮玉函’里,究竟藏着什么!”
“周祭酒!”庆亲王萧远忍不住开口,他是裕亲王的堂兄,此刻脸色铁青,“开陵乃大不敬!惊扰先帝安眠,动摇龙脉国运,这责任谁来承担?!”
“若先帝真是被毒杀的,那害他之人,才是真正动摇国运的罪人!”周崇山寸步不让,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庆王爷,你口口声声说开陵不敬,那我问你——是让弑君之贼逍遥法外不敬,还是让先帝沉冤得雪不敬?!”
“你——”
“够了。”
皇帝的声音,不大。
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他坐在那里,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焦虑的、愤怒的、担忧的、各怀心思的。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冷,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和讥诮。
“诸卿今日来,不是来问朕要不要开陵的。”他缓缓道,“你们是来逼朕做选择的。”
他看向杨廷和:“杨阁老担心朝野非议,怕朕担上‘不孝’骂名。”
看向徐阶:“徐次辅怕裕亲王真是被诬陷,怕朕成了昏君。”
看向张居正:“张尚书担心北境军心,怕戎狄趁机南下。”
看向庆亲王:“庆王叔担心皇室脸面,怕萧家成了天下笑柄。”
最后,他看向周崇山:
“而周祭酒,你要的,是一个真相。一个哪怕撕裂朝堂、动摇国本,也要查出来的真相。”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风雪正狂。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但朕想问你们一句——”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
“若今日,被指控弑君的不是裕亲王,而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人。你们是希望朕因为‘朝野非议’、‘军心不稳’、‘皇室脸面’,就将此案压下,让你们永远背着嫌疑过日子?还是希望朕彻查到底,还你们一个清白,或者……给你们一个应得的下场?”
无人回答。
暖阁里静得可怕。
只有风雪敲窗的声响。
皇帝重新坐回主位,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朕意已决。”
“三日后,开陵取证。陆清然主理,萧烬护持,三司派员见证,宗人府、内阁观礼。”
“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在‘金匮玉函’开启、铁证现世之前,裕亲王只是嫌犯,不是罪人。皇室脸面要顾,朝野人心要稳。”
他看向高无庸:
“拟旨。”
高无庸连忙铺纸研墨。
皇帝一字一句,声音冰冷:
“法证司监正陆清然,身为女子,干政弄权,擅开帝陵,引发朝野非议——即日起,革去监正之职,收押天牢,候审。”
“镇北王萧烬,擅离北境,私自带兵回京,有违军令——即日起,禁足王府,无旨不得出。”
“法证司,暂行查封,一应案卷封存,人员不得擅离。”
“裕亲王萧承烨,涉嫌谋逆,由三司严密看管,加紧审讯。”
“此案,待开陵取证后,一并了结。”
旨意拟毕。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皇帝,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就连周崇山,都怔住了。
他们没想到,皇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既不全盘否定陆清然和萧烬,也不力保裕亲王,而是将所有人都按住,将局面强行压住,等待三日后那个最终的答案。
这是一种平衡。
一种残酷的、冰冷的、却可能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平衡。
“陛下……”杨廷和喃喃道,“这……陆监正和镇北王,毕竟是有功之臣……”
“有功,不等于可以无法无天。”皇帝打断他,声音疲惫,“朕给过他们机会。现在,朕也给皇叔机会。三日后,一切自有分晓。”
他挥了挥手:
“都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再言,躬身退出。
暖阁里,只剩下皇帝一人。
他坐在那里,看着案上那张先帝绝笔的拓本,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伸手,轻轻抚过上面的字迹。
指尖冰凉。
“父皇……”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被风雪吞没,“您当年……是不是也这样难……”
窗外,雪越下越大。
仿佛要将整个皇城,都埋进一片无声的纯白里。
而在那片纯白之下——
暗流,正在疯狂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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