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甲字区,第七号牢房。
这是整个天牢最深处、最阴冷的所在。甬道狭窄,石壁湿滑,每隔三丈才有一盏油灯,灯火如豆,在穿堂而过的阴风里摇曳不定,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味、血腥、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吸进肺里,冰凉刺骨,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
陆清然站在牢房中央。
她身上的深青色监正官服已被剥去,换上了一套粗麻囚衣。囚衣浆洗得发硬,领口磨得她颈侧皮肤生疼,袖口和下摆还沾着不知前几任囚犯留下的暗褐色污渍。头发被简单束在脑后,没有任何簪饰,几缕碎发垂落额前,在昏黄的灯光下,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但她站得很直。
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风雪里不肯折腰的竹。
押送她的两名狱卒锁上沉重的铁栅门,挂上拳头大的铜锁。锁链哗啦作响,在寂静的甬道里回荡出瘆人的余音。
“陆……陆大人,”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狱卒,隔着栅栏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畏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这牢里……夜里冷得很。您……您多保重。”
陆清然转过头,看向他。
那狱卒不过二十出头,脸上还有未褪尽的稚气,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声音平静。
“小的……小的叫李三。”狱卒低声道。
陆清然点点头:“李三,这牢房里,关过的最长的犯人,住了多久?”
李三一怔,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迟疑了一下才答:“回大人……甲字七号,曾经关过一位谋逆的郡王,住了……住了三年零七个月。”
“三年零七个月。”陆清然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这间不足五步见方的牢房,“那他最后怎么样了?”
李三脸色一白,嘴唇哆嗦,不敢回答。
旁边的老狱卒扯了他一把,低喝道:“多嘴什么!走了!”
两人匆匆离去,脚步声在甬道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哪个牢房犯人的呻吟。
陆清然这才开始仔细观察这间牢房。
四面石壁,青黑色,表面布满滑腻的苔藓和水渍。北墙最高处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用粗铁条封着,透进来一丝微弱的、惨白的天光——那是外面风雪的天光。
地上铺着潮湿的稻草,已经发黑发霉,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味。角落里放着一个便桶,桶沿结了厚厚的污垢。
靠南墙有一张简陋的石板床,床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草席。床头放着一个破碗,碗里有半碗浑浊的水。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陆清然走到石床边,伸手摸了摸石板。
冰冷刺骨。
她又摸了摸墙壁。同样的冰冷,而且湿滑,指尖能感受到苔藓那种黏腻的触感。
然后,她蹲下身,开始检查地上的稻草。
稻草很厚,扒开表层,底下已经开始腐烂,渗出黑色的汁液。她在稻草里翻找,很快,手指触到几块硬物——是碎骨。
很小,应该是老鼠或者什么小动物的骨头。
她捡起一块,凑到油灯下仔细看。
骨头表面光滑,没有啃咬痕迹,是自然风化碎裂的。断面呈灰白色,质地酥脆,应该有些年头了。
她又继续翻找。
这次找到的,是一小片破布。
深蓝色,质地是粗麻,边缘已经烂了,但还能看出原本是衣服的一角。破布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陆清然凑近闻了闻——是血。干涸了很久的血。
她把碎骨和破布放在石板上,继续检查。
在靠近铁栅门的墙角,她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里有一小片墙壁,苔藓比其他地方稀疏。她伸手摸了摸,触感粗糙——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墙上反复摩擦过。
她凑近看。
昏黄的灯光下,那片墙壁上,隐约能看到一些极浅的刻痕。
不是字。
是符号。
一个圈,里面画着三道竖线。旁边还有一个三角形,尖角朝上。
陆清然盯着那些符号看了很久。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铁栅门边,向外望去。
甬道里空无一人。远处的油灯忽明忽暗,将石壁上的水渍映得像是流淌的血。
她伸出手,握住了铁栅。
栅栏粗如儿臂,冰冷彻骨。她用力摇了摇,纹丝不动。锁是精铁打造,锁眼很小,结构复杂,没有钥匙绝难打开。
但她关注的不是这个。
她在看锁链与栅栏连接的地方。
那里有磨损。
很轻微的磨损,铁链扣环的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磨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擦过。
陆清然松开手,退后两步,重新审视这间牢房。
通风口、石壁、稻草、碎骨、破布、刻痕、磨损的锁链……
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里迅速拼接、分析、重组。
三息之后,她得出了几个初步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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