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天牢甲字七号牢房
油灯里的火苗已经快要熄灭了,只剩下黄豆大小的一点光,在穿堂而过的阴风里顽强地摇曳着,将牢房内的一切都拖出长而扭曲的影子。
陆清然没有睡。
她坐在石床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平放在膝上,闭着眼睛,像一尊入定的雕像。但她的耳朵,却捕捉着牢房外的每一个细微声响——
甬道尽头狱卒交接班的低语。
远处牢房犯人梦魇般的呻吟。
还有……每隔一刻钟准时响起的、巡逻队的脚步声。
规律,刻板,像钟摆一样精准。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
一、二、三……
当巡逻队的脚步声第七次经过牢房外,又渐渐远去时,她睁开了眼睛。
时机到了。
巡逻队刚过去,下一次巡逻要一刻钟后。这是天牢守卫最松懈的间隙,也是某些事情最容易发生的时刻。
她从怀里掏出那截炭笔,又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三张裁好的小纸片——那是灰影昨日送进来的。纸片很小,不过寸许见方,边缘裁得整整齐齐,是上好的桑皮纸,质地坚韧,不易破损。
借着油灯最后一点微光,她开始写字。
不是普通的书信,而是用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看懂的密码写成的指令。
第一张纸片,写给顾临风。
她写下十六个字:
“证人可灭,物证永存。时机将至,请君入瓮。”
每个字都写得极稳,笔画清晰,没有丝毫颤抖。写完后,她在纸片右下角,画了一个极小的、只有顾临风能认出的标记——一朵简化的梅花。那是他们早先约定的暗号,代表“密信无误,立即执行”。
第二张纸片,写给萧烬。
内容更简短,只有八个字:
“北境可放,京中必争。”
这是她思考了两天两夜后得出的结论。裕亲王在北境经营二十三年,军中旧部盘根错节,萧烬就算全力清洗,也不可能在三天内彻底清除。与其耗费精力在北境,不如集中力量确保京中的决战。
而“京中必争”四个字,包含三层意思:一是开陵取证必须成功;二是三司会审必须掌控;三是舆论战场必须反击。
她在纸片背面,用炭笔画了一个极简的剑形符号——那是她与萧烬之间独有的暗记。
第三张纸片,写给父亲陆文渊。
内容更简单,只有一个词:
“赤焰山,金石谱。”
这是她最后一张底牌。
赤焰山地下工坊中救出的那些工匠,虽然大部分被药物控制、神志不清,但仍有几个老匠人保留了部分记忆。其中一人曾偷偷记录下一本“金石谱”,记载了工坊二十三年来炼制的所有金石类药物的配方、用量、以及……流向。
那本谱子,陆清然在赤焰山时匆匆翻阅过,记得其中几页提到了“宫中专供”、“御前特制”等字样。
如果找到那本谱子,如果能证明裕亲王通过赤焰山工坊,长期向宫中输送特殊配方的金石药物……
那就是铁证。
写完三张纸片,陆清然将它们仔细折好,每张折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用细绳系紧。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牢房角落的便桶旁。
那里是牢房内唯一不会被狱卒仔细检查的地方——太脏,太臭,正常人都会避而远之。
她蹲下身,伸手在便桶后方、墙壁与地面的接缝处摸索。
很快,手指触到一块松动的砖。
用力一推,砖块向内凹陷,露出后面一个巴掌大的空洞。
这是她入狱第一天就发现的。可能是之前某个犯人为了藏东西偷偷挖的,也可能是年久失修自然形成的。位置极其隐蔽,除非趴在地上仔细看,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陆清然将三张折好的纸片放进洞里,又将砖块推回原位。
然后,她走到铁栅门边,开始等待。
等待那个绝对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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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初刻
脚步声。
不是巡逻队那种整齐沉重的步伐,而是小心翼翼的、刻意放轻的脚步。
只有一个。
陆清然睁开眼睛。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牢房外,是年轻狱卒李三。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紧张,左右张望了一下,才掏出钥匙开锁。
锁链哗啦作响,在寂静的甬道里格外刺耳。
李三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就走,而是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陆大人,顾大人让我告诉您——外面情况很糟。裕亲王的人控制了几乎所有茶馆、酒肆、街头巷尾,到处在说您是妖女。今天菜市口聚集了上千人请愿,要求……要求处死您。”
他的声音在颤抖,显然被外面的阵势吓到了。
陆清然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他说完,她才开口:“李三,你帮我做件事。”
“您说。”
“牢房角落,便桶后面,第三块砖。”陆清然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里面有东西,你取出来,交给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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