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有初阜,或啬其终。
(万物生长之初或许繁盛,却未必能善终;)
有馝于后,而窒其躬。
(有人后世显达,自身却困顿不得志。)
陶公之山,潜蟠册载。
(陶公如潜龙般隐居山林数十年,)
双雏云兴,咳腾沧海。
(培育的两个儿子如云龙腾跃,终成栋梁之才。)
持铎再徇,当阳荆门。
(他出任荆门学官时,手持木铎巡行讲学,)
祁祁学子,如饥授飧。
(为众多学子传道授业,如同为饥者送食。)
刑狱有箴,扇仁孔永。
(他审理案件时秉持仁厚之心,留下永世箴言。)
胡德之遐,光不长炳。
(为何如此美德未能长久彰显?)
八龙冈下,斑竹原中。
(如今在八龙冈下、斑竹原中,)
埋我铭语,载奠幽宫。
(将我的铭文深埋于此,以祭奠长眠地下的贤者。)
钱港肽先生制艺序
从我懂事以来,看到乡里那些学问深厚、精通文章法度的前辈,常常困顿潦倒无法自拔,有的甚至终生未能通过地方科举考试。而他们教导的子弟,往往能继承些许学问,很快飞黄腾达离开乡里。等我来到京城,遍访各地杰出卓越的人才,发现他们的父辈大多也怀才不遇。这才明白不经历困顿就不能显达,不遭受屈辱就不能奋起,道理本就是如此。
经过深入探究其中缘故,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科举考试沿用八股文取士已久,考生们陈陈相因,剽窃旧文。考官们无法辨别真才实学,便刻意出偏题怪题来刁难考生。他们割裂经典文句,断章取义地摘取只言片语。于是考生作文时,不得不钻研各种钩联技巧、补救方法,还要提防上下文的矛盾冲突。这些名目日益繁杂,规则越来越细密。即使集合百人之智,耗费十年之功,仍难以完全掌握其中诀窍。等到真正融会贯通、运用自如时,年岁已长,少年时的英气锐志早已消磨殆尽。而那些受父兄熏陶的子弟,尚未成年就已在这艰深曲折的科举之路上另辟蹊径,找到简易法门,使其才华得以施展。所以先行者艰难而后继者容易,这是时势使然。
我与乌程钱仑仙君同科考中进士,又同出江阴季公门下。在翰林院任职时,曾同住僧舍;出使蜀地时,又先后担任学政。他时常拿出其父港肽先生的遗稿给我看,由此得知我们两家的家学渊源,所经历的艰难曲折竟有十之八九相似,不同之处实在很少。我资质愚钝,对家父的学问,继承不足百分之一。即便仑仙的文章名噪一时,但与先生独到的造诣和精深的思想相比,终究还是稍逊一筹。因此我为先生的文集作序时特此说明,希望那些负有评文取士之责的人,能够明白其中深意。
曹西垣同年之父母寿序
我自道光乙未年以举人身份应礼部会试时,就与同年好友曹西垣君交好。当时还有郑敦谨、邹振杰、金树荣、王永时、邓庭楠等数人,朝夕相处,畅饮欢聚,意气风发。次年,众人皆落第归乡。又过两年戊戌年,我考中进士,请假回乡一年后才返京任职。西垣也是屡次往返京城,并不常住。然而我与西垣从未有一整年不相见的时候,在京城时没有隔五天不见面的,每次相见必定倾心交谈,从未有过丝毫隔阂。
人之常情往往沉溺于熟悉的事物,而对未曾亲历之事难以理解。对山野之人讲述朝堂官场的显赫,他们只会茫然惊骇;与世代显贵之家的子弟谈论柴米油盐的艰辛,他们便昏昏欲睡。我与西垣都是贫寒之士。两家祖辈都秉持忠厚传家之道,都深知农家耕织的辛劳,都经历过乡里逢年过节互赠礼物的窘迫境况。因此我们常常促膝长谈,越是琐碎的生活细节,越是说得津津有味。
西垣称颂其父霁楼先生时,说他勤劳不息,节俭到不浪费一丝一毫;对兄弟谦让,自己总挑差的而把好的让给别人;教育子孙严格,少有宽纵。说到母亲柳太孺人时,说她侍奉公婆尽心尽力,连一勺汤水都要亲自尝过;养育五个孩子,连一寸布头都要亲手缝制。这些都与我的父母如出一辙。因此西垣在所有同年中与我最为亲近。我常感慨那些追逐名位的人,终日营营碌碌永无止境。我实在不明白他们究竟所求为何。人之一口,一日所需有限;七尺之躯,一年耗费无几,根本不必靠追逐名位来满足。
然而人们总说:“这是为了光耀门楣。”其实父母对子女的期望,不过是晨昏定省、奉养甘旨,病痛时侍奉汤药,起居时照料冷暖,这些都不需要功名利禄就能做到。若为求取功名而不得,长期漂泊在外,父母年岁渐高。待到他们年老体衰,心中渴望见到子女却又不忍明言,这种情况比比皆是,只是人们未能察觉罢了。我曾国藩贪图俸禄,离家已有十年。西垣滞留京城,至今也已七载。这正是我们二人时常内疚于心,一刻都不敢忘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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