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荀彧、荀攸的偶遇,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另一颗石子,虽未立刻激起惊涛骇浪,却让刘乾在书院中更为人所留意。尤其是那日梅林小径与荀彧并肩交谈的一幕被些许学子看见,很快,“幽州小神童颇得文若兄青眼”的消息便悄然传开。
这并未给刘乾带来太多困扰,反而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试探。他依旧每日往返于启蒙斋与驿舍之间,大部分时间沉默寡言,沉浸书简,偶尔才会在无人处继续他那细微至极的“太极”修炼,气息愈发内敛沉静。
这日,书院举行一场小规模的“经筵”。并非正式讲学,而是由几位德高望重的讲师主持,众多学子皆可参与的自由论辩之所,主题围绕《孟子·公孙丑上》中“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一节展开。此类活动旨在砥砺学问,激发思辨,常有精彩交锋,故吸引了不少学子,连许多蒙童班的先生也带着弟子前来旁听,感受氛围。
刘乾自然也在其列,坐在蒙童班区域的后排,小小的身影几乎被前面的同窗挡住。
起初,辩论循规蹈矩。学子们引经据典,阐述何为“知言”,何为“浩然之气”,多重复先贤注疏,虽言之有物,却少有新意。几位讲师端坐上方,静静聆听,偶尔点头或提出一两个问题引导。
渐渐地,争论焦点集中到“浩然之气”如何“养”之上。有学子强调“集义所生”,需恪守礼法规矩,日日不断积累善行;有学子则认为需“配义与道”,内心通达道义,自然气足;亦有学子引用道家吐纳导引之说,认为需配合呼吸练气之术。
各方争执不下,互有道理,却也难以彻底说服对方。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主持经筵的是一位姓陈的老讲师,学问渊博,性情宽厚。他见争论陷入胶着,便抚须笑道:“诸生所言,皆有所本。然大道至简,或许孩童赤子之心,反能窥得真意一二。”他目光扫过下方,本是随意一言,意在缓和气氛,却恰好落在正凝神倾听的刘乾身上。
陈讲师心中一动,想起近日传闻,便生出几分考较之意,温和开口道:“后排那位涿郡来的刘乾小友,你亦读《孟子》,对此可有懵懂之见?不妨说来一听,童言无忌,或能给我等些许启发。”
霎时间,全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蒙童班后排。被这么多年长学子乃至讲师注视着,寻常孩童早已吓得面红耳赤,讷讷不敢言。刘乾身旁的几个蒙童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刘乾心中微怔,没想到会被突然点名。他抬眼望去,只见陈讲师目光温和鼓励,荀彧坐在学子前排,也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紧张。而郭嘉则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戏志才目光沉静,荀攸则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电光石火间,刘乾心念急转。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合理展示价值,又不至于过于惊世骇俗的场合。他不能说得太深,但可以借助比喻,说一些符合年龄却又暗藏机锋的话。
他站起身,走到前方空处,像模像样地向诸位师长和学子行了一礼,小脸上一片澄澈,不见丝毫慌乱,声音清亮开口:“小子愚钝,于诸位师兄所言大义尚未尽懂。只是方才听师兄们论及‘养气’,忽想起小子病重之时的一些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陈讲师鼓励道。
“小子那时气息微弱,难受得很。便想,这气息,是否像那田里的幼苗?”刘乾以小童惯用的比喻开始,众人皆露出倾听神色。
“若只想让它快快长高,日日去拔它,怕是反而要枯死了。”他做出一个拔苗的动作,引得一些学子轻笑,气氛缓和不少。
“若是把它丢在一边,不管不顾,任它被风吹、被日晒、被杂草挤占,它也长不好。”
“后来小子觉得,或许该像农人照料禾苗一样。”他继续说着,眼神认真,“既要给它松土(意指引导气血,疏通经络),让它根基舒展;又要按时浇灌(意指呼吸调息,涵养能量),但不能泛滥成灾;还要除去杂草(意指摒除杂念,持心正念),让它能专心吸收养分阳光(意指感悟天地正气,契合道义)。”
“慢慢地,不急不躁,它自己就会一点点扎根,一点点长高,变得茁壮起来。这气息……或许也是如此‘养’的吧?”他说完,再次躬身一礼,“小子胡说,请先生和师兄们指正。”
一番话,以稚嫩童声说出,全是比喻,未引一句经典,却将“养气”需“顺其自然又不忘勤勉”、“内外兼修”、“持之以恒”的道理,阐述得生动形象,浅显易懂,更暗合了“勿助勿忘”的修行真谛!
讲堂内一片寂静。
先前争论不休的学子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他们引经据典,辩得面红耳赤,却不如一个六岁孩童用种庄稼的比喻来得通透明白!
郭嘉脸上的玩世不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奇与欣赏,他猛地直起身子,低声对戏志才道:“好个‘松土、浇灌、除草’!志才,此子……此子真乃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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