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的秋意渐深,大将军府的书房内,地龙已悄然生起了暖意,驱散着窗外的寒凉。白日的喧嚣与荣光被隔绝在外,此刻的房间内,只有灯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气氛。
刘乾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目光落在面前两位最重要的谋士身上——左侧是面色苍白、眼神却幽深如古井的贾诩贾文和;右侧是面容刚毅、气质凛冽的程昱程仲德。郭嘉与戏志才并未在场,此事过于隐秘险恶,知情者越少越好。
“文和,仲德,”刘乾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二人联名密奏,所言之事……可否再有转圜?”
贾诩微微躬身,声音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主公明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此乃其立足之本,亦是我等北上中原最大之掣肘。天子在许一日,曹操便占一日大义名分。我辈纵有强兵猛将,富庶之地,于天下人眼中,终究是‘方镇’,而曹孟德,却是‘朝廷’。”
他抬起眼皮,那深潭般的目光看向刘乾:“若要破此僵局,最快、最有效之法,便是让曹操……失此大义。”
程昱接口道,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更加直接:“主公,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汉室倾颓,非人力可挽。献帝刘协,如今不过是曹操掌中傀儡,活着,是曹操号令天下的旗帜;若死……尤其是死于非命,而天下人皆疑乃曹操所为时,这面旗帜,便会化作焚尽曹氏基业的业火!”
刘乾的眉头紧紧锁住。他并非迂腐之人,乱世争雄,阴谋诡计本就是常态。但直接谋划弑君……这跨越了他内心某种一直坚守的底线。他脑海中闪过白日里英雄碑上那“汉”字,闪过荀彧那复杂而隐含着忧虑的眼神。
“弑君……此乃滔天大罪,万世恶名!”刘乾的声音低沉,“即便成功嫁祸曹操,我等心中岂能无愧?若事情败露……”
“主公!”贾诩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此事,绝不会败露。‘暗夜’经营多年,于许都宫内,亦有埋藏极深之暗子。所用之药,乃南中密传之‘相思子’(注:即鸡母珠,毒性剧烈),经特殊手法提炼,无色无味,可混入饮食。初期状若风寒体虚,日渐消瘦,医者难察。待毒性积累至一定程度,则如灯油枯竭,骤然崩逝,表象与痼疾复发无异。”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届时,天子暴毙,曹操掌控宫禁,嫌疑最大。我等只需在恰当之时,令一些‘巧合’发生,比如某位忠于汉室的老臣‘偶然’发现曹操心腹暗中处理药渣的痕迹,或是一位‘不堪胁迫’的内侍‘遗书’揭发……流言一起,众口铄金,曹操百口莫辩。他纵有千般手段,也难洗这‘弑君’之污名!”
程昱补充道:“此举一石二鸟。既可废曹操之大义名分,亦可试探乃至逼反许都朝廷内那些仍心向汉室之臣,如荀彧……届时,曹操内外交困,便是我军南下之最佳时机!”
刘乾闭上眼,手指用力按着眉心。他仿佛能看到那个身处许都深宫,身形瘦弱、眼神惶恐的年轻皇帝。那是一个象征,一个他曾经也名义上效忠的对象。如今,他却要亲手决定这个象征的毁灭。
书房内只剩下刘乾粗重的呼吸声。贾诩和程昱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们深知,这个决定对于素有仁德之名的刘乾而言,是何等艰难。但这又是争霸路上,几乎无法绕过的一步。仁慈,在某些时候,是成就霸业的绊脚石。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
终于,刘乾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平日里温和或锐利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血丝,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下定决心的、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看向贾诩和程昱,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地说道:“此事……关乎重大,务必……绝对隐秘。”
他没有明确说“准”,但“绝对隐秘”四个字,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他默许了。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深深一揖:“诩,明白。所有环节,皆会安排死士,单线联系,确保万无一失。即便事发,线索至死士而终,绝无可能牵连至蓟城。”
程昱也肃然拱手:“昱,会动用所有‘暗夜’在许都的力量,配合文和先生,确保计划顺利,并引导流言。”
“去吧。”刘乾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将身体沉入宽大的座椅中,阴影笼罩了他的面容,“一切……小心。”
贾诩与程昱无声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刘乾一人。他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烛火,许久,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他拿起案几上的一卷《春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条通往最高权力的道路,注定要以鲜血和罪孽铺就,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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