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刘瑾赋予的审计大权,林亦辰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他没有立刻大张旗鼓地四处查账,而是首先在浣衣局内部,以乙字库房为核心,组建了一个精干的审计小组。成员皆是他精心挑选的,要么是背景干净、能力出众的新人,要么是之前备受排挤、对他感恩戴德的老实人,确保了队伍的忠诚和效率。
他制定的审计策略极其刁钻。并非全面铺开,而是选择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目标作为突破口:
其一,是几位年长且早已失势、但依仗资历和娘家背景,依旧大量虚报用度、将宫中名贵织物偷偷夹带出宫变卖的太妃宫苑。这些目标势力已衰,动之风险小,却能立竿见影地显示出审计的成效,堵住悠悠众口。
其二,则是几位与江南织造、漕运衙门关系密切的妃嫔宫苑。这才是林亦辰真正的目标,他要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探查这些宫苑与宫外的利益输送渠道。
审计令一出,内廷哗然!
多少年了,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核查各宫主位的用度!这无异于将手伸进了各家的私囊里!
几位被列为首批审计目标的太妃,气得摔了杯子,派人到刘瑾甚至皇帝面前哭诉,言及林亦辰小人得志,苛待先帝遗孀,有损天家颜面。
然而,刘瑾得了林亦辰事先禀明,早已在皇帝面前铺垫了一番,言及内廷用度糜烂,虚耗甚巨,长此以往恐伤国本,此番审计乃是为陛下分忧,肃清积弊。皇帝正因漕运案对贪墨之事深恶痛绝,闻奏后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下旨申饬了那几位太妃,明确支持审计。
有了皇帝背书,林亦辰更是毫无顾忌。
他亲自带队,入驻目标宫苑。面对那些倚老卖老、或哭闹或威胁的太妃和管事太监,林亦辰神色冷峻,寸步不让。
“奉旨审计,核查用度,乃是为陛下分忧,为内库节流。诸位娘娘深明大义,想必不会阻拦。”他话语恭敬,态度却强硬如铁,“若账目清晰,用度合理,自然无事。若有不妥之处……也好早日厘清,免得日后酿成大错,追悔莫及。”
他带来的审计小组效率极高,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将历年账册与库房实物一一核对,不放过任何一丝疑点。那些虚报冒领、以次充好、甚至伪造损耗的记录,在专业而细致的核查下,无所遁形。
短短数日,便有数名管事太监因贪墨数额巨大被拿下,几位太妃也被追缴了部分用度,颜面扫地。林亦辰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名声,迅速传遍内廷。
在审计那些与江南有牵连的宫苑时,林亦辰更加仔细。他不仅核对织物数量,更留意其来源、批次、以及经手人。通过交叉比对内务府的采购记录、库房的入库单以及各宫苑的领用记录,他成功地梳理出了几条隐秘的输送链条——
例如,荣嫔宫中领用的部分苏绣,其采购价格远高于市价,且供货的皇商,与江南漕运总督崔文焕的妻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比如,婉贵人宫中每年消耗的大量特定香料,其产地正是江南,而负责运输的,恰恰是崔文焕小舅子名下的船队……
一条条看似不起眼的线索,被林亦辰清晰地记录在案,整理成册。这些证据虽然不足以直接定崔文焕的罪,却如同拼图一般,从侧面印证了漕运系统贪腐的严重性,以及其触角早已深入宫廷内部。
当然,林亦辰也没有忘记永和宫。
对永和宫的审计,他亲自负责,过程却显得“温和”许多。他并未深究那些用度的细节,反而在核对完毕后,对柳贵妃宫中的“节俭”表示了赞赏。但在审计过程中,他“无意间”发现,永和宫部分养护用品的采买渠道,似乎与之前那批含有毒素的“雪缎柔顺剂”来源,有着某种重叠。
他没有当场点破,只是在汇报审计结果时,将这条信息作为一个“值得关注的异常情况”,单独向刘瑾做了汇报。
刘瑾闻言,眼神闪烁,意味深长地看了林亦辰一眼,并未多言,只是让他将相关记录封存。
林亦辰知道,自己这份“投名状”,柳贵妃很快就会知道。这既是对她的提醒,也是展示自己价值的方式。
审计风暴持续了半月有余。林亦辰凭借其强硬的手腕、精准的策略和无可指摘的“成绩”,不仅为内库追回了大量损失,更揪出了一批蛀虫,整肃了内廷风气,赢得了皇帝“办事得力”的口头嘉奖。
他在内廷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再无人敢因其年轻或出身而轻视他,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敬畏。
然而,林亦辰深知,自己此番动作,看似风光,实则也得罪了无数人。那些被他动了奶酪的妃嫔、太监及其背后的势力,无不对他恨之入骨。
但他不在乎。
在这深宫之中,唯有实力和权力才是永恒的护身符。他借此风暴,不仅巩固了在浣衣局的绝对权威,更将触角伸向了内廷各个角落,编织了一张更为庞大和牢固的信息网。
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利用这次审计,将自己与震动朝野的漕运案间接关联起来,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埋下了至关重要的伏笔。
风暴暂歇,但林亦辰知道,更大的波澜,还在后方。
他站在浣衣局的高处,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忙碌的太监宫女,眼神锐利如鹰。
内廷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初现轮廓,接下来,他的目光该投向那决定帝国命运的前朝了。那场由他间接点燃的漕运风暴,也该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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