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9年的夏日,格伦莫尔山谷展现出难得一见的生机。新式农具在得到初步改良的土地上翻耕,虽然田埂依旧粗糙,作物苗株也比不上富庶地区的茁壮,但领民们脸上少了往日的麻木,多了几分对秋收的期盼。
铁匠铺,现在无疑是这山谷里最繁忙的地方。那富有节奏的打铁声,从清晨持续到日暮,甚至常常在晚上,依旧有敲击声传出。
不仅仅是这金属的交响,更是那日夜不熄、从简陋棚屋缝隙中透出的熊熊炉火,赋予了这片土地一种前所未有的象征。那跃动的、橙红色的光芒,在领民眼中,不再仅仅是锻造铁器的火焰,它更像是一种坚实而温暖的力量,一种抵御荒芜与不确定性的希望之光。人们路过时,总会不自觉地朝那方向望上一眼,感受着那股仿佛能驱散山中寒气的热浪,心中便莫名地安定几分。
威尔并没有被这初步的安定景象迷惑。卡勒姆带回的关于挪威少女玛格丽特即将南下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警惕的涟漪。
他无意去扮演拯救者的角色,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位年幼女王命运的任何波动,都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将整个苏格兰卷入巨大的不确定性中。对格伦莫尔而言,这意味着原本就脆弱的生存环境可能面临更严峻的挑战。
“我们必须更快,更扎实。”威尔的声音在简陋的工棚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这是仅有老管家莫顿和铁匠邓肯参加的小型会议,地点就设在铁匠铺旁新搭建的一个四面透风的木棚下,这里既能避开领民们好奇的目光,又能随时听到铁匠铺的动静,闻到那混合着煤烟、铁腥和汗水的独特气味。
“莫顿,秋收之前,我们要完成两件事。”威尔指向一张他亲手绘制的、标有等高线的山谷地图,这种新颖又精确的绘图方式又让老管家暗自心惊,“第一,在溪流上游,这个狭窄处,修建一座水坝,不需要多高,但要能驱动一个水轮。”
“水轮?”莫顿疑惑道。
“对,利用水流的力量来拉动风箱,甚至将来可以带动锤子锻打铁器。这样不仅能节省人力,还能获得更稳定、更强大的风力。”威尔解释道。水力鼓风是提升冶金效率和规模的关键一步,也能将卡勒姆兄弟这样的人力从单调的拉风箱工作中解放出来,投入到更重要的巡逻和训练中去。
“第二,”威尔的手指移到山谷的几处入口,“这些地方,需要设立隐蔽的了望点和简易的拒马。卡勒姆和伊恩知道具体位置。平时由他们带人轮流值守,一旦发现不明身份的武装队伍靠近,立刻以烽火为号。”
莫顿神情严肃地记下。他知道,领主大人这是在为可能到来的乱世做准备。
“邓肯,”威尔转向铁匠,“水坝和水轮建成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你要优先完成两样东西:足够装备二十人的标准矛头,以及五把强弓所需的铁制构件。弓身由最好的紫杉木制作,卡勒姆负责寻找材料。”
邓肯重重地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有了焦炭和新炉子,铁料的品质很好,打制兵器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就是……就是箭头需要很多,要耗费不少铁。”
“铁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威尔沉吟道。格伦莫尔有煤,也有浅层铁矿,但开采和冶炼需要更多人手和更系统的组织,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目前,主要还是依靠用少量优质铁器与外交换生铁料。看来,有必要冒一点风险,稍微增加一些“特产”的输出量,以换取更多的战略资源。
几天后,机会似乎自己送上了门。一队约莫十人、风尘仆仆的商旅,沿着崎岖的小路来到了格伦莫尔山谷外。他们声称来自因弗内斯方向,打算前往更西边的海岸据点,途中在此暂时歇脚,并希望能补充些淡水,并用货物交换一些食物。
负责外围巡逻的卡勒姆立刻将消息报回了塔楼。
“商队?”威尔皱起了眉头。格伦莫尔位置偏僻,很少有商队会专门路过。他仔细询问了卡勒姆关于这支商队的情况:人数、驮畜、货物的种类、人员的举止。
“看起来像是正经商人,大人。”卡勒姆汇报说,“有六匹驮马,货物用油布盖着,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看起来不算特别沉重。他们的人手看起来都挺精悍,有几个腰里别着短斧,不像是好惹的。领头的像个诺斯人,自称叫奥拉夫。”
诺斯人?威尔心中一动。挪威商人在苏格兰北部沿海活动并不罕见,但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一支由诺斯人带领的商队出现在这里,难免不让他产生联想。是纯粹的巧合,还是与即将到来的玛格丽特女王有关?是探子?或者,真的只是一支寻求补给的普通商队?
短暂的权衡后,威尔做出了决定。“让他们进来,”他沉声道,眼神锐利,“但只能在外围那片我们划定的交易区活动,严禁他们靠近铁匠铺、焦炭窑和溪流上游的水坝选址。由你亲自带人,‘陪同’他们的一举一动。注意,是所有的举动,包括他们看向哪里,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好奇,甚至私下里的耳语,都要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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