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壑镇的夜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楚昭明的喉咙。
他跪坐在断魂台中央,铁链穿过腕骨,在青石板上拖出暗红的血痕。
头顶苍穹裂开半道血痕,坠落的星子拖着赤金尾焰,像极了五岁那年石伯用炭笔在墙根画的“将熄星河”——只不过此刻那星河不是在他眼里,而是要将他连骨带魂碾碎,去镇压什么劳什子母渊。
“第七个。”
沙哑的女声擦着耳后响起,楚昭明脖颈绷直。
石缝里渗出幽蓝鬼火,青奴的残魂从祭坛砖缝里浮出来,半张脸烂成白骨,另半张却还留着活人时的杏眼:“他们说你能撑到黎明……前六个都没熬过子时。”
他喉结动了动,没接话。
镇民们跪伏在祭坛外的泥地里,额头贴得死紧,像一群被抽了脊骨的蛤蟆。
三天前他还是替药铺拾柴的小子,直到玄穹国师的金幡插到镇口,说他是“星陨之子”,是镇压母渊的活祭品。
他们用淬了蚀骨粉的银针刺进他的十二正经,在经脉里刻满“魂印契约”的符文——此刻那些青黑纹路正顺着血管往上爬,每爬一寸,就像有把钝刀在刮他的骨髓。
“时辰到。”
玄穹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铁。
楚昭明抬眼,看见那身玄色祭服的男人站在祭台最高层,星陨权杖上的夜明珠泛着冷光。
大祭司的手指抚过权杖上的青铜鳞片,目光扫过楚昭明时,像在看一截即将燃尽的烛芯:“废脉之躯,倒省了抽灵的麻烦。”
祭坛四角的九幽烛火“腾”地窜起三尺高,幽蓝火焰里浮起半透明的锁链。
楚昭明后槽牙咬得发颤——他能感觉到那些锁链正往他天灵盖里钻,要把魂魄一丝丝扯出来,做成镇渊的锚。
石伯说他眼里有星河将熄,原来这星河不是别的,是他自己的命火啊。
“疼么?”青奴的残魂突然凑近,白骨指节擦过他渗血的手腕,“他们说你该哭的,该求的……可你偏要梗着脖子。”
楚昭明没回答。
他盯着玄穹举起权杖的手,喉咙里滚出一声闷笑——哭有什么用?
三天前他跪在祠堂求里正去县上告御状,被老东西用烟杆敲断了两根肋骨;昨天他想撞墙自尽,看守的兵丁笑着往他嘴里塞了止血药,说“祭品死了要全族偿命”。
他早该明白的,这世道哪有什么道理,有的只是“该”与“不该”。
“引魂——”
玄穹的权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楚昭明眼前一黑,魂魄突然被扯着往上提,像要从天灵盖里蹦出来。
他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听见镇民们的抽泣声像潮水般退去,听见青奴的叹息混着风声钻进耳朵:“这次……真的要完了。”
就在这时,风停了。
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的声音,比最利的刀还尖。
楚昭明勉强抬头,看见半空中炸开一片血光——那是道红影,裹着绣金牡丹的大氅,发间银铃碎响,像团烧穿阴云的火。
她足尖点在第三层祭台的檐角,指尖夹着的血符“唰”地飞射而出,每道符都精准钉入祭坛的阵眼。
“逆阵!”玄穹的瞳孔骤缩,权杖上的夜明珠“咔”地裂开细纹。
那是秦般若。
楚昭明认出来了——上个月他在山神庙避雨,见过这个被寒渊书院逐出师门的女人。
她当时蹲在供桌下翻药囊,看见他进来也不躲,只抬了抬眼:“看什么?我不过是偷了本破符谱。”
可此刻她的眼尾染着血,发绳散了半截,那截他曾在山神庙见过的墨玉发簪正插在鬓边,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你以为……”她的声音裹着血沫,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会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一切吗?!”
血符在祭坛上连成赤链,楚昭明突然感觉扯着魂魄的锁链松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痛,像有人把烧红的铁条捅进他心脏——可那痛里还裹着丝温热,像山神庙里她塞给他的那碗姜茶。
秦般若的手指按在祭坛中心的符文上,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渗进石缝,那些原本要撕裂他魂魄的青黑纹路突然倒转方向,开始往她的经脉里钻。
“放肆!”玄穹甩袖拍出一道风刃,却被秦般若反手召出的符阵撞得粉碎。
大祭司的脸涨得通红,他身后的执法使墨鸾终于动了,腰间乌鞘剑“嗡”地出鞘半寸,却在触及秦般若的瞬间顿住——那女人的后背已经被符文灼出焦黑的痕迹,可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要把这方天地都烧穿。
镇民们开始骚动。
有几个胆子大的老人抬起头,看着祭台上的红影,喉结动了动却不敢出声。
楚昭明的视线模糊起来,他看见秦般若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血珠,每颗血珠里都映着他的脸——和五天前在药铺后巷一样,那时候她蹲在墙根替他包扎被野狗咬伤的腿,说“废脉又怎样?我当年在书院,他们也说我是废体”。
“楚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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