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明的靴底刚碾过第三层门扉的青铜纹路,寒意便顺着足踝窜上脊椎,像一缕从地脉深处渗出的阴风,贴着骨缝往上爬。
那纹路在他脚下微微震颤,仿佛活物的脉搏,又似某种古老程序被惊醒的警报。
门内的黑玉高台比他想象中更逼仄,六道与他面容相同的身影端坐在台阶上,玄色衣摆垂落如凝固的夜,边缘泛着金属冷光,触手时竟有铁锈般的涩感。
空气沉重得如同浸了水的绸缎,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耳膜被一种低频嗡鸣压迫着——那是时间本身被攥紧时发出的呻吟。
最中央的1号复制体起身时,袍角扫过台面发出金属刮擦声,像极了童年神坛下锁链的嗡鸣,那声音钻进颅骨,激起旧日神殿中香灰坠地的簌簌回响。
你已闯过三关。1号的声音带着冷铁锻造般的钝响,面具下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幽蓝的光,光焰稳定如恒星,却毫无温度,但第四层——意识封印,无人能破。
此地不纳误差,不容混沌。
楚昭明的后颈泛起鸡皮疙瘩,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到掌心一道旧疤——那是小豆子用冻裂的手指抓出的印记。
他能感觉到空气在凝结,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正攥紧整个回廊的时间线,连光都开始扭曲,形成细密的数据裂痕,如同玻璃上的霜花蔓延。
台阶上的其他复制体同时抬起手,六根锁链从虚空刺出的刹那,他看清了锁链表面的刻痕——竟是用他的骨血铭文铸的,每一笔都像烧红的铁签扎进神经。
那铭文不是静止的,而是缓缓流动的液态光,散发着金属与血混合的腥气。
第一根锁链刺穿左肩时,他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温热黏稠,像熔化的铜液灌进喉咙。
滚烫的金属刺穿太阳穴时,他听见颅骨裂开的轻响,像是某种古老封印被撬动的脆鸣,又似数据链断裂时的电子哀鸣。
那一瞬,他看见自己的记忆被抽离,化作一串串闪烁的符码,正被某种冰冷逻辑逐一解析、归档、标记为“冗余情感”。
第五根锁链贯穿心脏的瞬间,他的意识突然坠入一片混沌。
——他看见二十岁的自己站在神座上,脚下是跪伏的众生,秦般若的身影在他指尖化作星尘,她最后说的昭明,别回头被风声撕成碎片,每一个音节都在空气中结晶,又碎裂,像玻璃雨坠落。
——他看见此刻的自己,被锁链串成提线木偶,那些刻着凡人名字的光粒正从他体内簌簌坠落,像被暴雨打落的萤火,每一粒熄灭时,都传来一声极轻的呜咽,仿佛千万人同时低语:“我们记得你。”
原来......我真的只是工具。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喉咙里溢出破碎的笑,笑声干涩如砂纸摩擦,却夹着一丝奇异的暖意——那是张婶塞给他糖霜饼时,掌心茧子蹭过他手背的触感。
现实中的守忆书院地脉深处,阿萤的歌声突然走调,最后一个音符像断弦般戛然而止。
盲女的睫毛剧烈颤动,苍白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没进肉里——她能感觉到,楚昭明的意识正在被某种力量,像有人拿着钝刀,要把他从这件事里生生剜出去。
那痛不是她的,却顺着心火符的纹路烧进她的骨髓。
一灯照隅,万灯照魂......她咬破舌尖,铁锈味在齿间炸开,比她尝过的所有苦药都浓烈,舌尖的血珠滚落,带着体温,坠在心火符上的瞬间,朱红色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像被浇了热油的灯芯,地窜起三寸高的火苗,火焰是温的,带着人间灶火的香气,竟隐隐有烤红薯的焦甜味。
执灯者,不问生死!阿萤的声音带着血沫的黏腻,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口剜出的火种。
血光穿透地脉岩层时,回廊里的楚昭明正望着最后一颗光粒(那是张婶塞给他的糖霜饼,还沾着芝麻香)即将消散。
那光粒的甜味忽然在鼻尖炸开,真实得让他想哭。
突然,一道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光刃劈开他额前的锁链——那不是光,是记忆本身在燃烧。
楚昭明!阿萤的声音撞进他混沌的意识,你还记得霜犁村的小豆子吗?
他说——盲女的喘息声混着哭腔,他说不愿再被神选者牺牲!
他拽着你的衣角求你,说哥哥的手比神像暖
霜犁村的雪突然落进意识里。
扎着羊角辫的小豆子踮脚往他手里塞烤红薯,红薯皮被烤得焦脆,暖烘烘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渗进来,指尖被烫得发红,却舍不得松手。
他当时蹲下来,小豆子的手只有他掌心大,手指冻得通红,裂口渗着血丝,却硬要把最甜的那半块塞给他:哥哥吃,吃了就不会冷了。那声音稚嫩,却像一道闪电劈进神性系统的底层代码——“神为唯一热源”?
可一个凡人孩子的手,正把温度还给神。
锁链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每一声都伴随着复制体眼中幽蓝光焰的剧烈频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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