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明落地时膝盖撞碎了半块青石板,碎石溅起,划破裤管,在小腿上留下几道火辣辣的擦痕。
记忆回廊的残影还在视网膜上灼烧,像熔金泼过眼底,久久不散;掌心那枚光核却烫得惊人,灼得皮肉发麻,仿佛有细针从内里刺出,要将他的血肉熔出个洞来。
他踉跄着抬头,守忆书院的断墙在夜风里摇晃,砖缝间爬满霜痕,灰烬裹着焦糊气灌进鼻腔——那气味像是烧尽的经卷与枯骨混杂,呛得喉头发痒。
然后他看见了秦般若。
她蜷在歪斜的地脉石台上,半透明的指尖垂落,魂线细得像被雨打湿的蛛丝,在冷风中微微震颤,正从心口处一缕缕断开,断裂时发出极轻的“嘶”声,如同丝线被无形之刃割裂。
阿萤跪在旁边,发梢沾着血渍,原本清亮的嗓音哑得像破风箱,还在哼着那首《星陨谣》;小豆子攥着她的手腕,睫毛上挂着泪珠,仰头问:“阿萤姐姐,她还能听见我们吗?”
“能。”楚昭明的喉咙发紧,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带着铁锈味。
他扑过去时带翻了半块残碑,碎石砸在肩头,光核在掌心灼出红痕,皮肉微微蜷缩,留下一圈焦痕,“她听得见所有人的……”话没说完就哽在喉间——秦般若的皮肤透明得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银芒,那是魂体崩解的征兆,每一缕银光游走,都像在抽离最后一丝温度。
阿萤抬头,眼睛肿得只剩条缝:“昭明哥哥,刚才光核落下来时,她的魂线晃了晃……”小豆子突然把冻得通红的手按在秦般若手背:“姐姐的手,比冰棱还凉!”指尖触到的肌肤像深冬的玉石,寒意顺着血脉直窜心口。
楚昭明颤抖着将光核抵在秦般若心口。
光核里的人间烟火开始翻涌:老绣娘的棉絮飘出来缠上她指尖,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渔婆的水痕漫过她腕间,留下湿润的微腥;小豆子的冰面画在她额角闪了闪——但魂线只多续了三根,便又开始断裂,断口处飘出细碎的光尘,像雪粒坠入深渊。
“七印归心,需以心火燃心。”
沙哑的声音从废墟后传来,像是枯叶刮过石缝。
楚昭明猛地转头,看见个披着破袈裟的老僧,眼窝凹成两个黑洞,正盯着秦般若的魂线。
他手里攥着串褪色的菩提子,每粒都刻着星图,指尖摩挲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否则,她的魂会随着人道之音散进风里,连轮回都入不得。”
“你是谁?”阿萤护在秦般若身前,声音还带着哭腔,指尖微微发抖。
老僧没看她,只对楚昭明说:“我是无相,曾在寒渊书院抄过百年星轨。”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北方裂谷,指甲缝里嵌着星灰,“想去救她?去血渊。那里埋着‘盘古之眼’最初的封印,也是历代星陨之子焚魂的地方。”
“代价?”楚昭明的指节捏得发白,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响。
无相的笑像刮过瓦砾的风:“你的心。”他掀起袈裟,露出胸口一道焦黑的疤,皮肉扭曲如干涸的河床,“血渊里有千重轮回幻象,每重都在逼你承认——爱会带来毁灭。若你在幻象里动了情,便会被血渊吞噬,连残魂都留不下。”
小豆子突然拽楚昭明的衣角,指尖冰凉:“哥哥,血渊是不是很可怕?”
“不可怕。”楚昭明低头,替孩子擦掉脸上的灰,指尖触到她脸颊的冻疮,微微发疼,“因为哥哥要带姐姐回家。”他转向无相,“带路。”
无相摇头:“血渊没有路。”他的身影开始消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像从地底传来,“从裂谷入口往里走,青蚨虫群会替你指路——但记住,它们复述的,是所有死在那里的星陨之子的遗言。”
夜风突然卷起黑沙,刮过脸颊如细砂磨皮。
楚昭明背起秦般若,她的重量轻得像片云,衣料贴在背上,凉得渗人。
阿萤追上来,往他怀里塞了包东西:“是影傀侯酿的桂花酒,还有苏砚先生折的杏叶符……”酒香混着草药味钻入鼻腔。
小豆子踮脚,把自己用冰棱刻的小人塞进他腰带:“姐姐醒了,要给我看春樱呀!”冰棱的凉意透过布料,贴着皮肤。
裂谷入口的风像刀,割得耳廓生疼。
楚昭明刚踏进去,岩缝里就涌出成片的青蚨,翅膀振响如泣如诉,每一声都像在耳道里刮擦。
虫群绕着他盘旋,此起彼伏的哀嚎撞进耳朵:“我悔爱她……”“情是罪……”“放手吧,不然她会死……”声音带着铁锈般的回音,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突然有只青蚨落在他肩头。
它的翅膀没动,触须轻轻扫过他颈侧——那是记忆里秦般若替他理碎发的力度,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楚昭明伸手,青蚨爬上他指尖,翅膀微颤,传来细微的震感,其他虫群立刻让出条路。
“是听过她声音的那只。”他低声说,掌心的温度透过秦般若的魂体,像握着一缕将熄的暖烟,“你也相信,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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