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茧裂开的瞬间,楚昭明耳中嗡鸣。
金红与淡青的光晕如碎星四溅,他怀里的温度却比任何星光都灼人。
秦般若的指尖仍停在他下颌,指腹上还沾着他刚才咬舌尖渗出的血珠,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蹭过他胡茬未剃的皮肤——真实的,带着活人体温的触感。
昭明。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更轻,像春夜落在窗棂上的雨,我回来了。
他喉结滚动,想问疼不疼,想问还能留多久,可她接下来的话先撞进他心口。
不是因为你救我。她眼尾的泪痣随着眨眼轻轻颤动,是他们,那些在春樱树下簪花的少年,在寒夜破庙捂手的姑娘,倒在我怀里说别成魔的小丫头......他们不肯让我走。
血渊的风卷着腐锈味灌进光茧残隙,楚昭明却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青阳城,那个被妖兽撕去半张脸的小乞儿,咽气前攥着他衣角说姐姐笑起来像我娘。
原来那些被他以为随尸骨埋进黄土的碎片,早顺着人道网络,成了托住秦般若残魂的星尘。
咔嚓——
赤魇的咆哮撕裂空气。
血渊祭坛的断柱正在崩塌,他胸口那道被七情抽离阵撕开的空洞里,千百道混乱的回声炸响:净化失败......秩序崩坏......石化的手臂上裂纹如蛛网蔓延,露出底下暗红的血肉,像被剥了壳的腐虾。
楚昭明刚要抱起秦般若退向虫群,却见青蚨虫群突然如墙般横在面前。
那只蜕了皮的蛊虫振着半透明的翅,直接撞进他耳郭,老僧无相的声音混着虫鸣炸响:碑在,火就在!
他脚步顿住。
残碑——方才无相大师消散前补全的最后一个刻痕,此刻正埋在祭坛废墟里。
血渊是盘古之眼最初封印之地,也是历代星陨之子用血泪刻下我爱过的埋骨场。
若让赤魇毁了这里,所有被封印的情感记忆,都会随黑血冲进轮回,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般若,躲好。他把她往虫群后推了推,转身时心火从臂弯腾起,金红火焰在指尖凝成匕首形状。
赤魇已狂吼着拍碎最后一根石柱,地面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黑血如沸腾的岩浆奔涌而出,所过之处,青蚨虫群的微光被腐蚀成青烟,秦般若刚凝实的裙角边缘开始泛起半透明的涟漪。
楚昭明踩着碎石冲向残碑,心火匕首划开挡路的黑血,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他看见残碑上无相的血痕还未干透,看见刻痕里沉睡着的星陨之子们——有穿儒生长衫的,有披战甲的,有梳着双髻的少女,他们的骨灰在火焰里飘起来,如万千流萤。
你说爱是病毒?他单膝跪地,将心火按在碑面,那我就让这病毒,传遍神禁!
火焰顺着碑文疯涨,金红色的火舌舔过二字,穿儒生长衫的残魂突然开口:我爱过城南卖花的阿阮,她死那天,我在她坟前种了十里桃花。贪嗔,披战甲的残魂笑出声:我贪的是看百姓吃饱饭,嗔的是神佛不肯睁眼。最后舔过,梳双髻的少女残魂伸手碰了碰火焰:我不悔为他挡那支箭,他后来成了好官,百姓说他笑起来像我。
黑血的腐蚀速度慢了。
赤魇的瞳孔骤缩,他扑过来时石化的右腿地断裂,整个人栽进黑血里又挣扎着爬起,喉间发出非人的呜咽:你们......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点燃什么!
楚昭明没理他。
他望着残碑上腾起的光,那光里有百城的轮廓——孩童在碑林重刻秦般若三个字,影傀侯在荒原点亮第七盏灯,所有被遗忘的、被抹去的、被神权判定不该存在的情感,此刻都顺着血渊裂缝,往九重天的方向涌去。
昭明......
身后传来轻唤。
他回头,看见秦般若站在虫群边缘。
她方才被推到安全处的裙角仍泛着半透明的白,但此刻她正一步步走向他,走向那团烧得越来越旺的心火。
她眼尾的泪痣在火光里发亮,像坠了颗被揉碎的星子。
般若?他想站起来,却被残碑里涌出的力量钉在原地——那些残魂的记忆正顺着他的血脉往心脏钻,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
她没回答,只是继续走。
黑血在她脚边翻涌,却始终不敢沾到她裙裾;青蚨虫群追着她飞,复眼里映出的全是她的影子。
当她走到离他三步远时,他终于看清她眼底的光——那不是残魂复苏的虚浮,而是比任何活人都炽烈的,不肯退让的光。
昭明。她停在火光边缘,伸手接住一片飘过来的星陨残魂,他们说,碑在,火就在。
她说着,轻轻抬起脚。
黑血在她脚下裂开一条路。
黑血在秦般若脚下翻涌如沸,却始终不敢触到她裙裾半分。
楚昭明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砸进衣襟,残碑里涌出的记忆如钢针穿刺血脉,疼得他指节发白——可当他看见她一步步踏过火光边缘,眼底那簇比残魂更炽烈的光,喉间的二字竟哽成了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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