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明的肩背被秦般若压得有些发沉,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时,触到她裙角残留的星火——那是方才血渊崩塌时,她用最后一缕魂火护住他后颈的印记。我自己能走。她耳尖泛红,却没挣扎,指尖轻轻勾住他颈后的碎发,像怕一松手就会再次消散。
他低头看她,晨光穿过裂谷缝隙,在她眼尾镀了层金,那抹鲜活的血色终于爬上了她苍白的脸颊。
你魂体刚和心火融合。他喉结动了动,脚步放得极慢,每一步都避开碎石尖锐的棱角,上次你说冷,我找了半座山才捡够松枝。
这次......他顿了顿,声线低下去,这次我背你走。
深渊入口的风裹着黑血蒸发的焦味涌来,楚昭明眯眼回望。
那片曾吞噬七世轮回的绝地正发出沉闷的轰鸣,坍塌的祭坛砸起烟尘,却掩不住岩缝里游走着的暖光——像极了他第一次在守忆书院见到的流萤,只不过这次,光里裹着温度。
赤魇想毁掉一切......他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那些光,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秦般若腕间的魂线,那是她残魂复苏时凝成的半透明丝线,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亮,可火一旦烧起来,就不是谁说了算的。
秦般若忽然闭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她的魂线陡然亮了几分,指尖无意识揪住他衣襟:昭明......他们在念我。
孩童清脆的童声混着老妇的叹息,从九原道方向涌进她脑海。
影傀侯的第七盏灯芯地炸出灯花,阿萤在昏迷中哼着走调的《燃灯谣》,连霜犁村旧址那棵枯槐下,都有个裹着破袄的小丫头,正用树枝在地上画她的名字。
原来被人记住,比活着还重。她睁开眼时,眼底浮着水光,却笑得像春雪初融,我总以为......她伸手碰了碰他眼下的青黑,总以为你执着的是救我,可你早就种下了更大的火。
楚昭明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还留着方才凝聚的我爱过之剑的灼痕,此刻正随着她的话一下下发烫:那你就好好活着,让他们一直记得。他说得很慢,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她骨血里,记得秦般若会为凡人挡剑,会在火里笑,会......他喉间发紧,会让我背她走一辈子。
一声清鸣打断了他的话。
青蚨火蝶群从他们身侧掠过,翅尖沾着晨光,像一串会飞的星子。
最前头那只突然振翅,停在三步外的碎石上——那里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用脏手指戳地上的水洼。
火蝶轻颤两下,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丫头掌心。
丫头猛地缩回手,瞪圆的眼睛里映着掌心浮现的纹路,阿娘!
阿娘你看!她扯着身边妇人的衣角,脆生生念出一串从未听过的祷词,以我心火,燃尔命灯;以我骨血,续尔魂灵......
妇人惊得后退半步,却见自己掌心也腾起暖光——和丫头的纹路如出一辙。
她颤抖着伸出手,触到丫头掌心的光,忽然想起昨夜梦里,有个穿素裙的姑娘对她说:火要传下去,得靠凡人自己。
以我心火,燃尔命灯......不知谁起了头,山脚下的村落里飘起此起彼伏的复诵。
有樵夫把柴担往地上一扔,掌心亮着符印往家跑;有老学究扶了扶歪掉的眼镜,颤抖着在竹简上誊抄祷词;连方才还缩在树后的小乞丐,都咬着牙举起手,让符印在冻得发红的掌心里亮得刺眼。
楚昭明停住脚步。
他望着那片被晨光点亮的村落,望着那些举着掌心光纹互相触碰的身影,忽然想起血渊里残碑上的字——心火不灭,执灯者不绝。
原来不是火种需要被守护,是守护本身,就是火种。
秦般若在他怀里侧过脸,看他眼底翻涌的热意,轻声道:他们在学。
学怎么当执灯者。楚昭明笑了,那笑从眼底漫到眉梢,比晨光还亮,等下次有人坠入深渊,会有更多人举着火把来接。
风卷着晨雾涌过他们身侧,将村落里的诵念声带得更远。
楚昭明调整了下手臂的力道,继续往谷外走。
秦般若靠在他颈窝,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说:昭明,你看。
他抬头。
不知何时,他们脚边的碎石缝里也爬出了细小的光痕。
那些心火符沿着他的鞋印蜿蜒,像在追着他的脚步生长,又像在替他把未说完的我爱过,刻进每一寸土地。
裂谷深处的轰鸣渐渐弱了。
当楚昭明的身影消失在谷口时,崩塌的碎石堆里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
半埋在石堆下的赤魇残躯动了动,空洞的胸口渗出黑血。
那里本应彻底消散的执念,此刻正被千万道混乱的回声撕扯——是被他吞噬的轮回记忆,是未被心火净化的怨憎,是他曾以为能掌控一切的狂妄。
不......他喉间溢出破碎的低吟,黑血顺着嘴角淌进石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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