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泛着冷光,祭坛角落的草席被夜露浸得发潮。
秦般若蜷缩成一团,腕间交缠的藤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她盯着掌心那枚与楚昭明同款的红印,指尖轻轻摩挲,像在触摸某种会碎的梦。我......是不是曾经很勇敢?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揉碎的星子,尾音发颤,我记不得为什么而战了,只记得要守住一个人......
跪坐在她身旁的楚昭明伸手按住她发颤的手背。
他眉骨上的血痂还未干透,每动一下都扯得皮肤生疼,但此刻他眼里只有她眼底的迷茫。
昨夜他试着将她哼童谣的画面通过记忆链接传入她梦中时,她嘴角曾扬起极淡的笑,可不过半刻,那笑就像春雪落在热石上,地化了,余下的只是更浓的困惑。
你比我见过的所有星辰都勇敢。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飞了她刚冒头的希望,等天亮,我带你去看......
不用等天亮。
沙哑的女声从祭坛阴影里传来。
影婆佝偻着背走出来,枯槁的手心里托着块黑黢黢的石碑。
石面爬满暗红符文,凑近了能闻到铁锈味——是血渗进石纹的味道。当年七城被焚时,活下来的人没纸墨,就拿自己的骨头当纸,血当墨。她将石碑放在两人中间,指甲划过一道深凹的刻痕,这不是术法,是活人的誓约。
你们要刻的,不是字,是命。
楚昭明盯着石碑看了很久。
他看见石纹里隐约有孩童的笑声,有刀剑相击的脆响,有女人在火海里喊的哭腔——都是被刻进血脉的记忆。
他忽然扯开衣襟,胸口影契的火种正泛着暖光,像团烧不尽的烛芯。我要刻她的人生。他取过影婆递来的骨刀,刀刃压上左臂,以血为引,以心为炉。
昭明!秦般若扑过去要拦,却见刀尖已经刺破皮肤。
血珠顺着苍白的手臂滚落,滴在石碑上,地冒起青烟。
他咬着牙在石面刻下第一行字:般若六岁登台,嗓音清亮如泉。每一笔下去,石纹里的红芒就窜高一分,同时有热流顺着两人交缠的手掌涌进她识海。
秦般若突然捂住太阳穴。
她看见自己站在朱漆高台上,穿月白裙裾,台下围了一圈扎羊角辫的孩童。山雀衔来三月雪——童声清亮,像山泉撞在石头上,阿姐替我藏糖块!小丫头回头,发间的银铃叮当响,娘,我唱得好吗?
是我......她猛地抓住楚昭明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血肉里,那是我!
我真的......真的存在过,对吗?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被风吹开了雾的月亮,可下一秒又皱起眉,可我为什么会站在台上?
为什么台下没有娘?
楚昭明的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影契反噬的痛从胸口往四肢钻,像有无数细针在啃骨头。
他强撑着刻下第二行:般若十三岁,为救同窗,首次删改记忆。血珠滴在二字上,石面浮现血色雾气——是她当年跪在神坛前,用指尖戳破自己眉心,将同窗被妖兽袭击的记忆揉成碎片的画面。
秦般若突然颤抖起来。
她看见自己蹲在血泊里,怀里抱着个哭嚎的小丫头,丫头脸上的血把她月白的衣袖染成了紫。别怕,阿姐给你唱首新学的歌。她轻声说,手指按在小丫头额间,山雀衔来三月雪......小丫头的抽噎渐弱,可她自己的太阳穴却突突地疼,像有把刀在剜脑子。
够了!她抓住楚昭明的手腕,别刻了......疼,这里疼......她捶着心口,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血污的手背上。
楚昭明却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骨刀塞进她掌心。你看。他指着石碑上第三行刚刻了一半的字,般若十六岁,在血渊中说:换我护你。石纹里的画面变了——血红色的深渊里,她浑身是伤,却将他护在身后,刀尖抵着逼近的妖将,他要活,我来死。
不......秦般若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我不记得......
你记得的。楚昭明的声音带着血沫的腥甜,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跳一下都像在往影契里灌岩浆,你二十岁那年,在心口刻了血字——我记得你的一切他低头吻了吻她掌心的红印,现在,换我记着你。
洞外的风突然卷起沙粒,打在石壁上沙沙作响。
红茑的残念从火盆里浮出来,像团忽明忽暗的烛火。血刻记忆,魂承因果......她的声音断续如断弦,你正在成为新的人道容器......
我不是容器。楚昭明的骨刀重重落下,在石碑上刻下最后一个字,我是她的见证人。
秦般若忽然捂住嘴。
她看见二十岁的自己坐在月下,用匕首在心口划开一道血痕,蘸着血写:楚昭明的眼睛像星子,楚昭明的笑像春风,楚昭明说要陪我看尽人间烟火......血字未干,她就昏了过去,而少年楚昭明抱着她,在她眉心落下轻吻:我替你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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