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身之所
夜幕再次降临,篝火的数量增加了,分散在废墟各处,像是一片微缩的星群。近四十人围坐在火堆旁,咀嚼着今日的收获——烤熟的块茎、少量的肉食,以及清甜的浆果。饥饿感暂时被压制,但另一种不安,随着渐起的夜风,在人群中弥漫。
白日的炎热散去,夜晚的凉意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渗透进单薄的兽皮衣物,刺入骨髓。有人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牙齿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孩子们蜷缩在母亲怀里,寻求着微不足道的温暖。
岩搓了搓粗壮的手臂,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望向那些在废墟夹角、或者干脆露天席地而卧的族人,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等饿死,一场寒雨或者持续的低温,就能夺走许多体弱者的生命。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块最大的篝火旁,那个倚靠着青石、即使在虚弱中也依旧沉静的身影——昊。
昊也感受到了寒意。他右腿的伤口对温度变化尤为敏感,一阵阵酸麻的痛楚提醒着他环境的严酷。他脑中的“宇宙熵增监测”似乎对能量(热量)的流失格外敏感,传递出【环境温度低于生存舒适区间,热能耗散加速】的警示。
生存,不仅仅是食物和水。
“不能再这样露宿了。”昊的声音在噼啪的篝火声中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离他较近的烈、岩,以及几个核心成员的耳中。
烈立刻点头,他早就觉得这样不妥。岩也看了过来,等待下文。他们都知道,昊既然开口,必然有了想法。
“我们需要能遮风避雨,能保暖的……屋子。”昊说道。
“屋子?”一个坐在岩身边,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抬起头。他叫稷,是岩部落里年纪最大、见识也最广的老人,年轻时曾远远见过一些大部族的聚居地。“那是大部族才有的东西,要用很多很多人力,砍伐巨木,堆积石块……”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一阵轻微的骚动。建造房屋,对他们这些朝不保夕的流浪者而言,太过遥远和奢侈。
“不是那种。”昊摇了摇头。他艰难地移动身体,捡起一根烧焦的树枝,在身前相对平整的泥地上画了起来。
他画的并非复杂的结构,只是一个简单的、带有倾斜屋顶的四方形。但他在细节上做了标注——地面要高出周围,挖设排水沟;墙壁要厚实,留有通风口;屋顶要能有效导流雨水……
这草图简陋至极,但其中蕴含的“规划”思想,却让稷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了一分。他见过大部族的屋子,大多是随意搭建,能住人就行,何曾考虑过什么排水、通风?
“这……这是……”稷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家’的雏形。”昊平静地说,“不是随便找个山洞或者角落蜷缩,而是创造一个能主动适应环境、保护自身的空间。”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多是茫然和怀疑。唯有一个人,眼神与众不同。
那是一个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青年。他看起来比烈年纪稍长,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肩膀宽阔,手臂粗壮,手掌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各种细小的划伤。他的脸庞线条硬朗,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一双眼睛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此刻却紧紧盯着昊画在地上的草图,仿佛要将每一个线条都刻进脑子里。他叫禹,是新来者中少有的、对建造似乎有天然兴趣的人。
昊注意到了禹的目光,他看向禹,开口问道:“你觉得,能建吗?”
禹抬起头,迎向昊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草图边,蹲下身,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地上的线条,尤其是那个代表屋顶倾斜角度的标记。
“这里,”禹指着屋顶与墙壁的连接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如果只是把木头搭上去,下雨会漏,大风可能会掀翻。”
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是个真正会思考的实践者。“那该如何?”他引导着问。
禹沉思了片刻,拿起旁边一根小树枝,在昊的草图旁边,画了一个简单的榫卯结构的示意:“如果……如果把支撑的木头这里挖个凹槽,把横梁这里削出凸起,卡进去……”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会不会更稳?”
“悬臂结构。”昊轻声说出了一个词,虽然禹不懂这个词,但他提出的想法,正是最朴素的悬臂和榫卯原理的应用!“很好,这个想法非常好。”
得到昊的肯定,禹古井般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光彩,那是一种找到毕生追求般的狂热。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树枝,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昊顺势在地上画出了更清晰的“悬臂结构”示意图,解释了如何利用伸出墙壁的横梁来更好地支撑宽阔的屋顶,分散压力。
禹如饥似渴地看着,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和理解。他不仅理解了昊所说的原理,甚至开始举一反三:“如果……如果把屋顶铺上厚厚的茅草,再用泥巴混合切碎的干草糊上一层,是不是既能防风,又能保暖,还不怕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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