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搏动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她站在演讲台前,目光扫过椭圆桌旁那一张张代表着寰宇最高权力和智慧的面孔。他们的眼神各异,有审视,有好奇,有毫不掩饰的怀疑,也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开始了。
没有繁文缛节的开场白,直接切入核心。
“过去三十年,信息产业建立在经典计算范式,即硅基、二进制、冯·诺依曼架构的坚实基础之上。寰宇借此崛起,成就辉煌。”她的声音清晰,不疾不徐,“但任何范式都有其生命周期。我们目前面临的,不是技术曲线上的寻常波动,而是底层逻辑可能发生迁移的‘范式革命’前夜。”
她调出第一张图表,清晰地对比了经典计算与生物启发计算在底层逻辑、信息处理方式、能耗模型和适用问题上的根本性差异。她没有贬低现有路径,而是客观地指出了其在大规模复杂系统、非结构化数据处理、能效比等方面逐渐逼近的理论和物理极限。
“我们目前重点投入的‘前沿方向’,本质上是经典范式的极致优化,是在已知地图上向边缘的艰难拓荒。而生物启发计算,则可能代表着另一套完全不同的‘坐标系’。”她引用了自己报告中的核心比喻,“它或许无法解决所有问题,但在某些关键领域,比如下一代人工智能、复杂系统模拟、新型药物研发等方面,具有颠覆性的潜力。”
接着,她引入了傅明提供的“红色模型”数据,但巧妙地将其转化为对“机会成本”和“战略灵活性”的论述。
“根据内部财务模型分析,维持现有技术路径的极高投入,其边际效益正在递减。更重要的是,这种高度的资源集中,无形中大幅提升了我们应对范式切换时的‘转身成本’和‘时间成本’。”她展示了一条模拟曲线,显示当颠覆性技术临界点来临时,高度依赖旧范式的巨头企业所面临的巨大风险和漫长的追赶周期。“我们投入巨资优化的,可能是一个正在逐渐‘固化’的战场,而忽略了即将出现新战场的可能性。”
她没有指责任何人,只是冷静地陈述数据和逻辑推导出的风险。
“因此,我的核心建议是:寰宇不应放弃在现有路径上的优势,但必须立即启动对生物启发计算等非经典范式的‘战略性观察与有限投入’。这不意味着分散资源,而是建立一套应对不确定性的‘战略预警与期权机制’。”她提出了一个分阶段的投入方案,从少量的基础研究资助、与顶尖学术机构建立联合实验室,到设立内部的小型孵化团队,进行原理验证和早期应用探索。
“我们需要在主流航道的旁边,派遣数艘轻快的‘侦察艇’。它们的目标不是取代主力舰队,而是为我们绘制潜在的新地图,确保当海图真的需要更换时,寰宇不会迷失方向。”
十五分钟,分秒不差。
林姝结束了她的汇报。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那寂静沉重得仿佛能压垮空气。
第一位打破沉默的是那位头发花白的委员,他眉头紧锁:“林专员,你的论述很精彩。但你是否过于夸大了所谓‘范式革命’的可能性?经典计算架构的潜力远未耗尽,摩尔定律的延续…”
“李老,”程默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摩尔定律的‘延续’,本身就需要新材料、新工艺的突破,这其中已经包含了范式迁移的种子。林专员的观点,不在于断定革命必然发生,而在于提醒我们,不能因为现有的成功,而忽视了小概率、高影响的事件。这,正是‘探路者’存在的意义。”
程默的话,轻描淡写地将质疑引向了更高的战略层面。
那位主管核心业务的高级副总裁,手指敲着桌面,看向林姝:“有限的投入?具体是多少?如何衡量产出?如果几年内看不到明确的应用前景,如何向董事会和股东解释这笔‘打水漂’的费用?”他的问题尖锐而现实。
林姝早有准备:“王总,初步建议是每年从集团研发总预算中划拨不超过0.5%-1%作为‘探索基金’,独立核算。衡量标准不应是短期财务回报,而是知识产权的积累、关键人才的储备、以及对未来技术趋势的判断能力提升。我们可以设立明确的里程碑,比如三年内,需要完成至少三个原理验证,发表一定数量的顶级论文,建立初步的外部专家网络。这笔投入,可以视为对抗未来不确定性的‘保险费用’。”
“保险费用…”王副总沉吟了一下,未置可否。
另一位委员则对“星晖资本”的案例更感兴趣:“你报告中隐晦提到的星晖当年的失误,具体指什么?你认为寰宇现在有重蹈覆辙的风险吗?”
这个问题异常敏感。林姝深吸一口气,谨慎地回答:“星晖的案例,更多是提醒我们,过于相信当前主流技术路线的‘确定性’,可能会错过边缘地带的突破性创新。我无法预测未来,也无法断言寰宇一定会如何。但我相信,保持开放的心态,投入少量资源进行前瞻性探索,是降低这种风险成本最低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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