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寰宇大厦,林姝立刻感受到了内外气压的剧烈反差。窗外的广阔天地与自由讨论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办公室里的空气依旧凝重,带着精密计算过的规则感和无形的压力。
她按照程默的要求,开始撰写研讨会洞察简报。这一次,她下笔更为谨慎,也更为大胆。她没有堆砌晦涩的技术术语,而是将那些窗外的“火种”与寰宇现有的业务板块进行了创造性的链接。
她描述了一种可能性:利用生物启发计算的高效能耗比特性,优化寰宇云数据中心日益惊人的能耗成本;她设想将基于生物神经网络的模式识别能力,与寰宇正在大力推广的智慧城市项目结合,用于更精准高效的交通流预测或公共安全监控;她甚至大胆提出,寰宇庞大的硬件制造体系,是否可以为这些尚在实验室阶段的新型计算架构,提供小批量的试产线,既支持了创新,也可能为自身开辟未来的新市场。
她将简报的重点,放在了“构建开放性创新生态”的机制建议上。除了之前提到的“探索基金”,她进一步提出设立“寰宇-学界联合实验室”、“前沿技术挑战赛”,并建立一个常态化的、由“探路者”小组负责的“外部技术扫描与对接”流程。她试图将程默“架设桥梁”的想法,落实成具体的、可操作的方案。
这份简报,她按照流程,先提交给了周勉。
周勉的回复很快,快得有些出乎意料。他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只有他、秦悦和林姝三人。
“林专员的这份简报,视野很开阔,想法也很有启发性。”周勉的开场白依旧是标准的肯定句式,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气氛骤然收紧,“不过,其中很多建议,已经超出了‘探路者’小组,甚至我们整个二级部门的权限和职责范围。尤其是涉及与外部机构共建实验室、设立挑战赛,以及调动试产线资源这些,都需要集团更高层面的审批,甚至需要战略委员会点头。”
他看向林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完成战略委员会交办的、针对生物启发计算范式的深入可行性论证。这份报告,是基石。在这些基础工作没有做实、得到认可之前,过度强调外部的、机制性的建设,可能会分散精力,甚至引来不必要的误解,认为我们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秦悦在一旁补充,语气更务实一些:“林姝,周组的顾虑有道理。外部合作涉及法务、财务、知识产权等诸多复杂问题。我们现阶段,确实应该集中力量攻克核心论证。这份简报里的很多想法可以作为长期愿景,但不宜作为近期工作的重点。”
林姝听明白了。周勉是在划清边界,将她的活动范围严格限制在“研究论证”本身,避免她触及资源调配和机制变革的实质层面。他用“权限”和“职责”作为枷锁,要将她这艘刚刚接触到外部活水的“侦察艇”,重新拉回内部既定航道的管控之下。
“我理解周组长和秦组长的考虑。”林姝平静地回答,“我会集中精力完成可行性报告。这份简报,只是记录参会所得,供内部参考。”
她没有争辩。她知道,在周勉主导的规则下,任何直接的对抗都是徒劳的。
会议结束后,林姝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看到了方向,甚至描绘了桥梁的蓝图,却被告知没有资格去搭建。
然而,程默的指令再次悄然而至。这次不是通过正式渠道,而是在一次电梯里的偶遇。只有他们两人,程默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论证报告是敲门砖,但门后的路,需要自己找。欧文那边的接触,可以适当‘个人化’一些,不必事事报备。”
林姝心中一震。程默这是在暗示她,明面上遵守周勉的规则,集中精力写报告,但暗地里,继续推进与外部“火种”的联系,甚至可以采用非正式的方式。
这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更为危险的纵容。这意味着,她将游走在公司规则的边缘。
她再次联系了欧文,以“个人希望深入学习”的名义,提出希望参观他的实验室,并进行更深入的技术交流。欧文爽快地答应了。
与此同时,林姝的可行性论证报告撰写进入了攻坚阶段。她需要更多寰宇内部真实的研发数据作为对比分析的基线。这一次,她绕开了常规的数据申请流程,尝试联系了之前傅明介绍过的、几位在不同技术部门内、对现状同样抱有忧虑的中层技术骨干。
沟通是在加密通讯软件上进行的,气氛谨慎而微妙。
“林专员,你要的数据我这里有一部分,但不能通过正式系统流转,风险太大。”一位负责某个边缘计算模块的架构师回复道,“我可以给你一些脱敏后的核心参数和性能瓶颈数据,希望能帮到你。”
“我们部门最近也在评估类似方向的可能性,但阻力很大。”另一位在研究院负责新材料探索的博士则透露,“主要是现有的KPI考核体系,完全围绕着主流技术路线的迭代优化。探索性研究,短期内不出成果,会影响晋升和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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