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评审会的通知正式下发,时间定在两天后。地点是集团总部大楼的一间中型会议室,名为“砺锋阁”。名字带着一股淬炼兵刃的寒意。
这两天,林姝屏蔽了所有外界干扰,将自己沉浸在报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推演逻辑中。她反复模拟可能遇到的质疑,从最基础的技术原理,到最苛刻的商业化诘难,再到最隐晦的人身攻击。她不仅准备防守,更在程默那句“进攻”的提示下,精心构思了几个可以主动出击、直指对方逻辑软肋的问题。
她知道,这将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刀刀见血的战斗。
评审会当天,林姝提前十分钟到达“砺锋阁”。会议室里已经坐了近十人,除了周勉、秦悦以及小组内两位资深研究员外,其余六位都是来自研究院不同部门、头发花白或表情严肃的专家。他们面前都放着一份林姝的报告,上面或多或少有着笔记和标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纸张油墨、咖啡因和无形压力的味道。
程默准时出现,坐在了主位旁边一个略微靠后的位置,仿佛只是一个列席者。他没有看林姝,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专家,最后落在周勉身上。
“开始吧。”周勉作为会议主持人,宣布评审开始,脸上是惯常的、恰到好处的微笑,“首先,请林姝专员简要陈述报告的核心内容与结论。时间控制在二十分钟内。”
林姝走到演讲台前,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去看那些专家审视的目光,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逻辑链条上。她的陈述比之前面对战略委员会时更加精炼,也更加锋利,如同经过反复打磨的刀刃,直指核心——技术范式迁移的必然趋势、寰宇面临的系统性风险、以及构建战略灵活性的迫切性。
二十分钟,她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
陈述结束,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然后,风暴开始了。
第一位发言的是研究院负责经典计算架构的副院长,一位以严谨甚至刻板着称的老专家。他扶了扶眼镜,直接指向报告中的一个技术图表:“林专员,你这里引用的生物启发计算在特定任务上的能效比数据,是基于实验室理想环境下的峰值性能。在实际商用场景中,考虑到系统稳定性、编程复杂度、以及与其他系统的兼容成本,这个优势还能剩下多少?你是否过于乐观地估计了其现实价值?”
问题尖锐且专业。林姝早有准备,她调出另一组数据,是来自多家独立研究机构对不同计算范式在复杂环境下的长期跟踪比较。“张院长,您的问题非常关键。实验室数据确实存在局限性。但根据斯坦福、MIT等机构近三年的跟踪报告,即使在引入实际应用损耗后,生物启发架构在非结构化数据处理和特定模式识别任务上,依然能保持至少一个数量级的能效优势。更重要的是,其编程模型和系统架构正在快速成熟,兼容性问题并非无解,而是下一代计算生态竞争的关键。”
她没有否认问题,而是用更权威、更全面的数据将问题置于一个发展的、动态的视角下。
接着,另一位专注于短期商业回报的专家发难:“林专员,你建议投入‘探索基金’,但这笔钱如果投入到我们现有优势领域的深化上,比如优化下一代5纳米芯片,可能明年就能看到明确的营收增长。而投入到你所说的‘新范式’,可能三五年内都看不到水花。你如何说服董事会和股东,接受这种不确定的‘保险费用’?”
林姝迎上对方的目光,语气沉稳:“李总,如果我们只盯着明年、后年的营收,那么当颠覆性技术临界点真正来临时,我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未来三五十年的增长机会,甚至可能是生存的资格。诺基亚并非死于手机做得不好,而是死于智能手机的范式革命。‘保险费用’看似是成本,实则是为了规避‘灭顶之灾’的风险。而且,”她话锋一转,引用了傅明模型中的概念,“持续投入现有路径的边际效益正在锐减,这部分投入的效率本身,就值得用‘探索基金’这种方式来重新审视和优化。”
她巧妙地将问题从“是否该花钱”引导到了“钱该怎么花更有效率”上。
质疑接踵而至。有的质疑她对竞争对手技术路线的分析不够全面,有的批评她对内部机制弊病的分析过于“悲观”,有的则直接暗示她资历尚浅,对产业理解的深度不足。
林姝时而引经据典,用扎实的数据和案例回应;时而以退为进,承认某些细节的不足,但强调不影响核心结论;时而反守为攻,提出反问:“如果我们因为害怕不完美而拒绝探索,那‘探路者’计划的意义何在?”“当所有数据都指向同一个风险信号时,我们是该质疑数据,还是该审视我们看待风险的坐标系?”
她的表现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期。不仅仅是专业和准备充分,更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和清晰的逻辑力量。她不是在恳求认可,而是在进行一场理性的说服与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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