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野狐堡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山峦的阴影里。堡墙上值守的哨兵强打着精神,眼角的余光不时扫过西北方向那片吞噬了同伴的、令人不安的黑暗。
突然,一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有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从堡墙根下传来——是三长两短,锐士营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哨兵一个激灵,立刻扑到垛口,压低声音朝下喝问:“口令!”
“黑山…咳…黑山…” 下方传来一个极其虚弱、几乎气若游丝的声音,伴随着痛苦的喘息。
哨兵脸色大变,顾不上再多问,立刻朝下喊道:“坚持住!我放吊篮!” 他一边慌忙摇动轱辘放下吊篮,一边对旁边同样被惊醒的同伴低吼:“快!去禀报林头儿!狗儿哥他们…可能回来了!情况不对!”
当林天披着衣服,带着王五和孔文清匆匆赶到堡墙上时,张狗儿和另外两名幸存者已经被拉了上来。三人瘫倒在冰冷的砖石上,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几乎成了三个血人。张狗儿意识尚存,但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嘶的漏气声,显然伤到了肺腑。另外两人则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伤口狰狞,深可见骨。
浓重的血腥味和惨烈的景象让周围闻讯赶来的几名护屯队新兵脸色发白,几欲呕吐。
“都愣着干什么!”林天一声低吼,打破了凝固的恐惧,“抬下去!轻点!直接抬到我的屋子!孔先生,快去请陈郎中!王五,警戒加强一倍,所有哨位加双岗,弩手上墙,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我的屋子!”
命令短促而清晰,瞬间将所有人的情绪压了下去,转化为行动。众人七手八脚却又尽可能轻柔地将三名伤员抬起,飞快地送往林天那间兼做指挥所的土屋。
土屋内很快被火把和油灯照亮。陈郎中——一个被流民队伍裹挟而来、据说祖上当过铃医的老者——被孔文清几乎是拖着跑来。看到伤员的惨状,老郎中也倒吸一口凉气,但手上却不慢,立刻打开随身带着的、寥寥几样工具的布包。
“热水!干净布!再多点灯!按住他!”陈郎中指挥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林天亲自上前,和王五一起,小心翼翼地帮张狗儿褪下早已被血浸透、紧紧粘在伤口上的破烂衣衫。每一下撕扯都伴随着张狗儿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和身体的剧烈抽搐。露出的胸膛和后背布满了擦伤、划伤和可怕的淤青,最吓人的是左侧肋骨处,一片不自然的凹陷,随着呼吸,皮肉下似乎有骨茬在轻微移动。
另外两名队员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一人腿上插着一截断箭,另一人肩胛骨似乎碎裂,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土屋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声、剪刀剪开布帛的声音以及陈郎中不时发出的简短指令。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林天蹲在张狗儿身边,紧紧握住他一只冰冷粘腻的手,低声道:“狗儿,撑住!回来了,就没事了!”
张狗儿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看到林天,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微弱的气音:“头儿…图…火炮…他们…有炮…”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治伤要紧!”林天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陈郎中仔细检查了张狗儿的胸腹,脸色愈发凝重。他示意林天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林头儿,张哨官这伤…太重了。肋骨怕是断了好几根,可能插伤了内腑,气息不稳,有血沫…这是内出血的征兆。老夫…老夫只能尽力用草药外敷内服,再用木板固定,但能不能熬过来…就看他的造化和老天爷收不收人了。另外两位,腿伤那个箭头卡得深,怕是伤了筋,就算保住腿,以后也…也难再奔走了。肩胛碎的那个,手…怕是废了。”
林天沉默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看了一眼躺在那里,因为剧痛和失血而不断颤抖的部下,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精锐,是野狐堡最锋利的爪牙!一次侦察,竟折损三人,幸存者也几乎全废!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沉重的痛惜,在他胸腔里翻腾。但他强行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
“陈老,尽力救!用什么药,尽管说!需要什么,我想办法!”林天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野狐堡,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陈郎中重重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又忙碌起来。
天光渐渐放亮,土屋内的救治暂告一段落。三名伤员都被敷上了厚厚的草药,骨折处用简陋的木板固定,灌下了吊命的汤药,沉沉睡去,但呼吸依旧微弱而艰难。
林天让王五安排绝对可靠的心腹轮流照料,又令孔文清从本就不宽裕的库存里挤出些细粮肉糜,给伤员调养身体。
处理完这些,他才将目光投向那张被张狗儿拼死带回的、沾染着血迹和汗渍、字迹已有些模糊的皮纸,以及那具镜片破裂的“千里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