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过树梢,后颈晒得发烫,渠边的草叶蔫头耷脑的,被风一吹,有气无力地晃着。
忽然一阵碎步声撞过来——李青瑶抱着账本踩着草叶疯跑,布裙扫过地面带起土,裙角沾的炭灰簌簌往下掉,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淌,把鬓角碎发粘成湿淋淋的一绺,跑到近前时,怀里的账本“啪”地砸在泥地上,封皮蹭的黑炭印,在土上印得跟块脏疤似的。
“找到了!方县令!可算找到了!”
她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气,胸口一鼓一鼓的,指尖哆哆嗦嗦揪着账本页角,把纸都扯得发皱,
“你看这‘张福’的名!‘张’字那竖钩,拉得跟条蔫尾巴似的!‘福’字那点墨,浓得能团成疙瘩——跟他上次塞钱签的字,一模一样!”
方正刚蹲在渠边捡了张没扯的符纸,闻言直起身,鞋尖蹭掉裤腿沾的泥,指尖捏着符纸边缘——糙得划手,还带着股潮乎乎的霉味。
“别急,慢慢指。”
周围流民“呼啦”一下围上来,刘婶凑得最前,眯着老花眼往账本上凑,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红薯干,指节都在抖:
“可不是这破字!上次领救济粮,他签完还嫌俺指甲缝里有泥,呸!就这歪歪扭扭的,也好意思嫌人!”
方正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渠边的草木灰——细得跟筛过的沙似的,蹭在指腹发糙。
他轻轻撒在符纸上,指腹贴着纸边慢慢蹭,跟磨锄头似的,淡灰色的指纹印一点点显出来,在日头下看得透亮:指尖处有半枚带着硬茧的纹,边缘歪歪扭扭,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老茧形状。
“只有天天攥着笔杆的人,茧子才长在这个位置。”
他抬头时声音沉得稳,目光扫过一圈流民,“管家天天替张御史写文书,指腹的茧就这般模样——这指纹,准是他的。”
“还等啥?抓他去!”
李四攥着锄头往前跨了半步,锄尖戳在泥里溅起小团土,眼里冒着火,
“敢拿符纸吓俺们,差点把救命渠砸了,这账得算!”
这话还没落地,县衙那边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响——赵六扛着砚台跑过来了。
布囊带子断了一根,俩凿子“哐当”掉在地上,他都没顾上捡,脚脖子一勾就把凿子拨到路边——怕流民踩坏了干活的家伙,怀里的砚台用粗布包着,边角渗的墨渍还潮乎乎的,正是昨天管家塞钱时攥过的那方“清风”砚。
“比对过了!砚台边的指纹,跟符纸上的茧纹,连歪扭的地方都对得上!”
赵六跑到近前,把砚台往地上一放,布包散开时,墨香混着土味飘出来,他蹲下身,指腹蹭了蹭砚边的墨,
“俺在书房就着光瞅了半天,这指纹的纹路,跟拓出来的一模一样,半分差池都没有!”
方正拿起拓着指纹的符纸,往砚台旁一贴——淡灰色的印子和砚台边的墨色指纹,轮廓严丝合缝,连指尖茧子缺的那一小块,都对得丝毫不差。
“证据齐了!”王五抱着小石头挤进来,孩子攥着他的衣襟,小拳头捏得发白,“俺去把那管家揪来!看他还咋狡辩!”
没等王五挪步,远处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俩流民架着个穿绸缎的人过来了,正是张管家。他被架着胳膊,还梗着脖子挣,绸缎袖子上的“三棵松”印被扯得歪歪扭扭,脸上还沾着点脂粉印子——一看就是从床上薅起来的,嘴里还喊着:
“你们这群泥腿子敢碰我?张御史知道了,先扒了方县令的官服!”
“扒官服?先把渠边的符纸说清楚!”
李四上前一步,锄头柄往地上一顿,震得泥点乱飞,正好溅在管家的绸缎裤脚上,留下几个黑印子。
管家瞥见地上的符纸、账本和砚台,脸“唰”地白成了张纸,往后退了半步,脚底下拌到块碎石,差点摔个趔趄,慌忙扶住旁边的流民才站稳,声音都发飘:
“你们、你们伪造证据陷害我!”
“伪造?”
赵六往前站了站,嗓门粗得跟敲锣似的,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这砚台昨天是你亲手攥过的,当时围着的流民都看着!有种再碰一下,让大伙瞅瞅指纹对不对!”
管家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眼神死死盯着那方砚台,指尖动了动——像是想伸手,可指尖刚挨着砚台边,跟碰了滚油似的猛地缩回去,指节攥得都白了,连袖口都跟着发颤。
“咋不敢碰?”
刘婶在旁边喊起来,声音尖得跟扎针似的,手里攥着红薯干的手都在抖,
“是不是心里有鬼,怕一碰就露馅?”
“俺手上有汗!碰脏了砚台,你们又要栽赃!”
管家急得声音发颤,抬手擦了把额角的汗,可越擦越多,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看着更慌了。
方正盯着他那点小动作,心里门儿清——这是认怂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把拓着指纹的符纸递到管家眼前:
“你自己看,这茧纹跟你指尖的一模一样。买符纸的签字是你的,指纹也是你的——还想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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