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鸡刚叫头遍,柴房里的硬板床硌得人骨头疼。
方正正迷迷糊糊的,“砰砰”的敲门声就砸了过来——震得房梁上的灰都掉在脸上,混着柴草味。
“方县令!你磨蹭啥呢!”
门外赵六的嗓门裹着凿子撞木盒的“叮叮”声,急得像火烧眉毛,
“再晚半个时辰,日头一晒,流民的土豆苗全得蔫成干儿!”
方正一骨碌爬起来,抓过搭在床头的粗布官服——上面还沾着昨天拌水泥的灰疙瘩,硬邦邦的,往身上一套就往外冲。
院子里,赵六攥着把凿子站着,凿子磨得亮闪闪的,木柄被汗浸得发黑,指节攥得发白;
身后的王小二攥着那把磨歪的凿子,指尖缠着的布条沾着点淡红,手都有点抖——不是怕,是急着去渠边,眼睛亮得跟淬了光似的,直往城外瞅。
“走!先去渠堤!”
赵六迈开大步就走,凿子别在腰上,走一步晃一下,
“上次暴雨冲的那道缝,俺昨儿补了三层榫卯,再检查一遍,别开闸漏了水,白费功夫!”
三人踩着晨雾往渠边赶,路上的土潮乎乎的,踩上去“沙沙”响,沾在鞋底沉甸甸的。
天刚蒙着层鱼肚白,渠水在堤里静悄悄的,映着灰蒙蒙的天,像块泡透了的黑布。
赵六蹲下身,手指顺着杨木支架摸过去,指尖划过25度的榫卯接口,又用凿子尖轻轻敲了敲——“笃笃”的闷响,没半点空声,他心里才踏实。
“结实!”
赵六拍了拍水泥墙,掌心“啪”地响,溅起点干灰,
“这杨木榫卯卡得严实!比俺当年给镇上王财主做的衣柜还牢实,开闸!”
方正走到闸门边,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木闸杆——这杆是赵六特意选的硬木,磨得光溜,却沉得要命。
他使劲一扳,“嘎吱——”木闸磨着槽口的声音刺耳,听得人牙酸;紧接着“哗啦!”
水流“嗤”地从缝里喷出来,带着股土腥气的凉风吹在脸上,激得人一哆嗦。再一使劲,“轰隆”一声,闸门全拉开了,渠水顺着渠槽奔涌而下,“哗啦啦”的水声裹着泥沙,震得耳朵嗡嗡响,连脚下的土都跟着颤。
“水来啦!水来啦!”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远处的土路上瞬间涌来黑压压的人影——流民们早候在那儿了,有抱陶罐的,有扛木桶的,还有个老汉怀里揣着个豁口的陶碗,跑得鞋掉了一只,光着的脚底板沾着泥,却半点没停,嘴里直念叨“苗、苗”。
“让让!俺家土豆苗都卷叶了!”
刘婶抱着个豁口的大瓦罐,胳膊肘一拐就把人顶开,嗓门尖得像哨子,罐沿磕得坑坑洼洼,却宝贝得跟啥似的;
“别挤!俺娃还等着水熬粥呢!”
汉子扛着俩木桶,桶绳勒得肩膀发红,却死死护着桶,生怕洒了半滴;
“娘!俺的瓦罐要掉了!”
半大孩子抱着个小瓦罐,被挤得快哭了,手却攥得紧紧的,罐沿的水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手上烫得他直缩。
流民们挤得跟抢年货似的,肩膀撞着肩膀,陶罐碰得“叮叮当当”响。
有人的鞋被踩进泥里,拔都拔不出来,干脆光着脚;
有个妇人的头巾被扯掉了,头发散着挡着脸,却顾不上捡,只顾着把罐口凑到水流下,眼里亮得很。
方正站在渠边,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这闹哄哄的,才是活气。
赵六凑过来,挠了挠后脑勺,凿子尖沾着的木屑掉在衣襟上:
“这群人,昨儿见了符纸吓得不敢靠近渠,今儿见了水,命都快不要了!”
正说着,就见张老汉挪着步子凑到渠边。
他手上的老茧厚得能刮下泥,捧着个破陶罐,罐底裂了道缝,水流进去“咕嘟咕嘟”响,顺着裂缝往下漏。
他手一抖,水顺着指缝滴在干裂的土地上——那土裂得能塞下手指头,水珠滴上去,“滋”地一声就没了,只留下个浅印。
张老汉突然“扑通”跪在地上,膝盖“咚”地砸在硬邦邦的土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却不管不顾,对着渠水“咚咚”磕头,额头沾着泥,眼泪混着泥往下淌,砸在地上:
“老天爷!可算有水了!俺的土豆苗有救了!俺娃冬天不用啃树皮、嚼草根了!”
周围的流民静了静,有人红了眼眶,偷偷抹了把脸;有人攥着桶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这水,是他们的命。
“爹!水满了!快回家浇苗!”
张三的声音从人群里钻出来,他扛着两个满当当的木桶,桶沿的水顺着裤腿往下滴,湿了一大片,裤脚沾着的泥块“啪嗒”掉在地上。
张老汉赶紧爬起来,抱着漏罐跟在后面,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不少,漏的水在地上拖出道湿痕,像条小尾巴。
爷俩刚到家,张三就扯开嗓子喊:
“娃们!快出来看!”
屋里,他儿子正攥着个刚蒸好的土豆,热得直甩手,小脸憋得通红,指尖都烫得发红,却死活不肯放——这是昨天省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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