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县衙后院早闹开了——不是瞎吵,是艾草香混着药香,再加上瓷罐磕着井沿“当啷当啷”的,听着就踏实。
流民们抱着捆好的艾草往灶房送,叶子上的露水没干,蹭得衣襟湿了一小块也不管,路过绳上晾的防疫手册,还顺手翻个面——怕晒得卷边,往后不好看字。
东头的老陈蹲在井边洗药罐,手指头糙得跟砂纸似的,罐底粘的药渣抠不下来,就用指甲盖刮,刮得指缝里全是褐渣渣,还笑眯了眼:
“洗干净了盛药,喝着也舒坦!前儿个喝了一碗,夜里咳嗽都轻了,总算能睡个整觉,不用老起来咳醒老伴。”
王阿婆坐在门槛上,布兜磨得边都毛了,搁在腿上,手往里面一掏一个香囊——有方的歪着角,圆的鼓得跟刚蒸的馒头似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都塞得鼓鼓囊囊。
她数一个往石桌上摆一个,指尖蹭过香囊上的麻绳,嘴里碎碎念:
“再做五十个!东头张婶家俩娃,夜里被蚊子叮得哭,西头李叔卧病在床,挂一个少遭点罪——清坑的汉子们也得留,省得蚊子叮得他们搬石头分神。”
帮着理艾草的二柱,正把散了的艾草捆成小把,听这话立马接茬:
“阿婆,俺们下午就揉艾草!布够不?不够俺再去捡——昨儿个在士族那边的破棚子下,捡了不少碎布,洗干净了软乎乎的,能缝!”
王阿婆拍着石桌上的布堆笑:
“够!青瑶送的布还剩半摞,你手巧,多缝几个方的,揣兜里不占地方。”
方正刚把新煮的防风草药倒进粗瓷碗,药汁泛着淡绿,清苦香飘得满院都是。他把碗摆成一排晾着,看后院这光景,心里头松快——前几天流民还慌得跟啥似的,撕手册、躲草药,这会儿主动搭手弄防疫,这踏实劲儿比啥都强。
他擦了擦手上沾的药汁,冲正蹲在地上擦凿子的赵六喊:“老赵,跟我去村头瞅瞅那祭祀坑!”
赵六“嗯”了一声,凿子往布兜里一揣,木柄上的木屑蹭得布兜白花花的,又顺手抓了把小铁铲塞腰里,嘴一撇:
“瞅那破坑干啥?荒了三四年,草长得比俺家小子还高,石头堆得能绊跟头,去了净沾一裤腿草籽。”
嘴上这么说,脚却跟着方正往村头走,走两步还回头喊二柱:
“把俺那套凿子收好了!别让小娃子们拿着瞎挥,划着手!”
祭祀坑就在村头老槐树下,坑沿塌了半边,荒草长得快没过膝盖,风一吹“沙沙”响,草缝里还戳着去年祭祀剩下的断香头,黑黢黢的。
坑底积着点雨水,混着草屑和泥,黑沉沉的发浑,凑近了能闻着股土腥味,还有点潮乎乎的霉味。
方正站在坑边,指着坑底说:
“你看,这坑深两尺多,土实,正好改沉淀池——下雨存水,旁边那片麦田旱得土都裂口子了,正好浇;大伙也不用再跑二里地去河边挑水,洗手、洗农具都方便,省得喝了脏水再闹病。”
赵六蹲下来,从腰里摸出小铁铲,往坑边挖了块土,捏在手里攥了攥——土湿乎乎的,攥成团松开也不散,又用铲尖戳了戳坑底的泥:
“土倒是实,能存住水。就是这草得拔干净,根太深,留着容易扎破堤;还有那块大的,半埋在泥里,不弄出来堵着,水存不住。”
说着就用铲尖扒拉坑边的草,扒出几根老草根,甩了甩泥:
“俺来弄的话,先把草连根拔了,石头归拢到坑边垒沿——用榫卯的法子卡着,石头碰石头,不用泥都稳,比你那防疫手册上画的结实。”
“不光结实,还管用。”
方正也蹲下来,拨了拨坑边的草,草叶扎得手有点痒,
“前几天喝药、做香囊是防着病来,这沉淀池一弄,是从根上断病——水干净了,手洗勤了,地里的庄稼也能浇上水,今年麦收、土豆收都能稳当点,大伙冬天也能多腌两坛咸菜,不用再啃树皮。”
正说着,身后传来“噔噔”的脚步声——是李四扛着锄头跑过来,锄头上沾着新土,锄刃磨得亮闪闪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显然刚在麦田里锄完草就过来了。
他凑到坑边,伸着脖子瞅了瞅坑底,眼睛一下子亮了,搓着手说:
“方大人,这坑改了真能浇麦?俺家那亩麦就在坑边,前阵子天旱,土裂得能塞进手指头,麦苗都蔫了——要是能浇上水,今年肯定能多磨两袋面,给娃蒸白面馒头吃!”
“咋不能?”方正点头,“
清完坑就引水,先浇你家那片,再往南边的土豆地引。
”李四一听,立马把锄头往地上一戳,锄把“咚”地砸在地上,他蹲下来摸了摸坑底的湿土,又拍了拍坑沿:
“那俺来帮忙!俺力气大,拔草、搬石头都行——这就回去喊俺那俩兄弟,下午一准到!俺家还有把镰刀,快得很,拔草利索!”
话音还没落,卓玛就跑过来了,俩小辫上沾着草屑,手里攥着个芨芨草编的小篮子,里面红通通的野果还带着绒毛,跑到坑边就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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