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驿道边就吵吵嚷嚷的,跟赶早集似的。
前儿山坳那陡坡刚弄好,藤网铺得平,扶手钉得牢,运货的车轱辘压上去“咕噜咕噜”响,比走平路还顺溜。
汉民、牧民、邻县流民都往这儿凑——李青瑶推着粉条车过来,粗布口袋里的粉条透着熟豆香,俩半大孩子围着车转,鼻子凑着口袋闻,咽口水的动静都听得见;
巴图牵着老马,马背上驮着晒得干松的牧草,草叶沾着草原细沙,要换邻县治马病的草药;
邻县流民张二柱扛着半袋陈玉米,肩膀压得发红,早就在这儿等了——家里娃饿了两顿,就盼着换点粉条煮糊糊,能稠点。
粮贩老陈的摊子支在最显眼的老槐树下,粗布往地上一铺,堆着金灿灿的小米、褐乎乎的玉米糁,他叉着腰喊,嗓子哑得咳了两声:
“换粮嘞!粉条换小米、牧草换玉米糁,要换的抓紧!过晌午就收摊!”
喊完眼睛往远处士族庄园瞟了瞟,手在衣襟里摸了摸——藏着的银子硌得慌,又赶紧缩回来,怕人看见那鼓包。
李青瑶推着车凑过去,手在粉条口袋上拍了拍,袋里粉条“沙沙”响:
“老陈,照旧,两斤粉条兑四斤小米——修路的人多,熬粥得稠点,不然扛不动锄头凿排水沟。”
她顺手把秤杆递过去,秤砣是铜块磨的,边缘亮得反光,是王小二帮她磨的。
老陈突然往后缩手,脸上堆着假笑,眼角褶子挤成一团:
“姑娘,今儿不成!两斤粉条换三斤小米,少一两都不行。”
李青瑶愣了愣,手里秤杆停在半空,眉头一下拧起来:
“你蒙谁呢!前儿修陡坡那阵,俺们换粮还是两斤粉条兑四斤小米,昨儿刚把坡通了,路走得顺顺的,你倒好,转头就涨价钱?”
周围换物资的人都停了手,往这儿围过来。
张二柱扛着玉米糁挤到前面,嗓门大得很:
“是啊老陈!咋说涨就涨?俺还等着换小米给娃煮稀粥呢,你这一涨,俺换的米都不够熬半锅!”
老陈搓着手,眼神飘来飘去,最后落在坡上的藤网上,硬着嗓子扯:
“通坡咋了?坡通了,俺从县城运粮过来,车得走斜道,绕了远路,运费贵了!不涨点价,俺亏得底朝天!”
这话一出口,李青瑶“嗤”地笑了,笑声清亮,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
“你跟俺掰扯运费?俺这账本上记着呢!”
她从怀里掏布包,手指蹭着包上的粉条油渍——前儿记账时沾的,打开包,皱巴巴的账本“啪”地拍在粮堆上,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黑炭字:
“前儿你运粮,走的是烂路,雇俩脚夫抬粮袋,花了五十文;昨儿坡通了,你自家马车直接拉上来,脚夫钱省了,还少走两里地,马车轱辘都没颠坏,运费咋还贵了?”
账本记得明明白白:哪天运粮、走哪条路、脚夫钱多少、马车耗多少草料,连他哪天多买了个饼当午饭都记着——李青瑶心细,就怕有人耍花样。老陈瞅着账本,眼神发虚,手在粮堆上扒拉两下小米,又嘴硬:
“那……那坡上的藤网、扶手,不得花钱弄?俺这粮价,不得帮着摊点成本?”
“你胡扯!”
张二柱急了,扛着的玉米糁袋往地上一放,袋底蹭了点泥,
“铺藤网是俺们流民熬夜编的,藤条是后山砍的,没花一分钱;修扶手用的是方先生带俺们栽的小榆树,老张锯树、卓玛擦毛刺,跟你有啥关系?你就是瞅着路通了,想趁火打劫!”
老陈脸涨得通红,伸手就推张二柱:
“你个流民懂啥!俺说贵就贵!不换拉倒,有的是人换!”
张二柱踉跄着退两步,肩膀“咚”地撞在粉条车上,车轱辘“吱呀”叫了声,袋口松了点,两根粉条滚在地上,他赶紧弯腰去捡,手忙脚乱的,生怕踩脏了。
李青瑶一把拽住老陈的胳膊,力道不小,老陈“哎哟”叫了声。
她声音亮起来,特意让所有人都听见:
“大伙评评理!前儿没通坡,俺们换粮是两斤粉条兑四斤小米,为的是啥?为了修路的人能吃饱,有力气凿石头、铺藤网;为了流民们能换着粉条、粗粮,娃们不用饿肚子!现在坡通了,路好走了,他老陈倒好,转头就涨价钱——这粮价一涨,俺们换不到够数的粗粮,修路的人饿肚子,路修慢了;你们流民换不到粉条,娃们只能喝稀粥,刮肠子;他老陈呢?粮堆在这儿,没人换,天热捂两天就发霉烂掉,最后亏的还是他自己!”
这话一落地,周围人都点头——戳心窝子了。
邻县流民王大叔挤过来,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刚挖的草药,叶子还沾着露水:
“老陈,别涨了!俺老伴在床上烧得哼哼,就等着换点小米熬稀粥养胃,你这一涨,俺这点草药换不了几勺,她就得饿肚子!”
旁边几个流民也跟着附和:
“是啊老陈!路通了是好事,你别把好事办砸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