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场的青石板被晨光晒得发烫,热气顺着鞋底往裤管里钻。考生们都埋着头磨墨,砚台研磨的“沙沙”声混着松烟墨香,还飘着股挥之不去的汗味——天刚亮就来候场,不少人后背的粗布衫洇出深色汗印,贴在脊梁上。
刘大人背着手走在桌案间,乌纱帽檐扫过考生们摊开的经文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袋里的共路碑拓片(那是方正前两日送的,边角被他摸得发毛)。
他眼神扫过那些工整的“子曰诗云”,眉头越皱越紧:
“翻来覆去都是书本上的话,没一句沾着百姓的日子。”
走到最末一排桌案前,他忽然顿住脚。别的考生桌上都摆着簇新的笔墨、厚厚一摞经义注本,唯独方正的桌案上,摆着三样“不伦不类”的物件:
巴掌大的防断锄头模型,铁刃磨得发亮,木柄缠着圈粗麻线(王小二昨晚帮他缠的,说“这样拿在手里不滑”);
青布艾草香囊绣着歪扭的马图案,针脚还挂着线头(卓玛绣到半夜,指尖扎出的红印还没消);
最边上竟放着块拳头大的红土,是驿道特有的那种,上面粘着根干枯的艾草,一看就是从碑底下挖的。
“这是你的桌案?”刘大人弯腰拿起锄头模型,指尖刚碰到铁刃就缩了下——草原硬铁凉得刺骨,晨光下刃口闪着细光,把他眼角的皱纹都照得清清楚楚。
他转头看方正,这年轻人腰背挺得笔直,不像别的考生攥着笔杆指节发白,眼里竟带着点笃定,像在自家驿道上查路基似的。
“回刘大人,是俺的。”
方正站起来,手先碰了碰那块红土,指尖蹭掉点干泥,才摸向香囊,艾草香混着墨香飘出来,不冲鼻,反倒让人精神一振,
“这三样是备考的素材,都是驿道上实打实摸出来的东西,想让考官看看。”
“噗嗤!”
斜对角的赵修文突然笑出声,手里的狼毫笔往砚台上一搁,墨汁“啪”地溅到经文书上,他非但不擦,还故意把书往旁边一推,露出里面夹着的黄纸小抄——纸边都卷了,显然是翻了很多次。
他拍着桌子喊:
“方大人怕不是走错门了?这是科举考场,不是你挖路基的田埂!锄头红土都带来,咋不把你那共路碑也搬来当镇纸?”
周围的士族子弟跟着哄炸了锅。
有个穿宝蓝锦袍的子弟,故意学着锄头挖地的动作,弯腰戳了戳地面,溅起点灰尘:
“这锄头能背《论语》不?能解‘克己复礼’不?怕不是来给考官送农具,想求个杂役的差事?”
还有人凑到香囊前,吸了口气就夸张地捂鼻子,声音尖得像掐住了鸡脖子:
“哎哟,这草腥味!别把刘大人的鼻子熏坏了,耽误咱们考功名!”
考场外,巴图牵着踏雪正扒着门缝往里头望,听见哄笑声,手“唰”地按在短刀把上,指节泛白。
踏雪像是懂他的急,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马鼻子对着考场门“呼哧”喷气,蹄子刨得青石板掉渣,溅起的碎沫子砸在吏员鞋上。
吏员拦着他喊“考场内不准喧哗”,巴图急得直跺脚,另一只手还不忘给踏雪顺毛:
“他们欺负方正!凭啥笑他的锄头?那是去年陷马时救过咱们马队的!”
考场里,刘大人没理会那些闹声,反而把锄头模型翻过来,指尖蹭过木柄上的麻线——缠得紧实,结头都藏在木柄背面,是干活人才有的细致。
“你说说,这模型咋当备考素材?”
方正往前迈了半步,指着铁刃和木柄的接口,那里的黏土还留着指印:
“刘大人,这刃是草原硬铁铸的,柄是邻县黏土固的,轻便还耐造。去年拓驿道到嘎查草原,软泥地陷了三匹马,后来用这种锄头探路,一挖就知道底下是不是虚土,再也没陷过——光背经书,能知道哪块地踩上去陷不陷脚?能知道马队要绕多远的路?”
他又拿起香囊,指了指上面歪扭的马,耳朵都绣成了三角形:
“这是卓玛照着踏雪绣的,马代表草原马队。香囊里的艾草,是共路碑底下长的,王阿婆说那地方的艾草最灵,去年虫灾,就是用它熏碑,碑没蛀,驿道也没塌。考生考试容易头疼,闻闻这香味提神,比死记‘学而时习之’管用多了。”
“笑死人了!”赵修文猛地站起来,经文书被带得“哗啦”掉在地上,他也不捡,踩着书页就往前走,指着方正的鼻子喊:
“锄头探路、艾草提神,这也配叫学问?你怕是连《论语》开篇‘学而时习之’都背不全!科举考的是治国安邦,不是你这些下九流的干活伎俩!”
他身边的王秀才赶紧合上折扇,往刘大人面前凑,扇面上的墨竹都被他攥得变了形:
“刘大人,您看他这桌案,连本正经的《孟子注》都没有,就摆些破烂,分明是对科举不敬!该把他赶出去,别耽误大伙考试!”
考生们的目光全聚过来,有人偷偷给方正使眼色,嘴型比着“服个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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