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明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顾念安温和的嗓音：“玄明啊，最近辛苦，许久没来家里吃顿便饭了。趁今日清闲，正好聚一聚。无心今天兴致高，说要亲自下厨。”
程玄明握着通讯器，沉默了两秒，脑海中浮现出无心先生那双不沾阳春水、更适合结印驱邪的手，诚恳建议：“……头儿，无心先生看着……实在不像是精通厨艺的样子。”
顾念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可我看他信心十足，跃跃欲试……”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猛地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顾念安陡然拔高的、带着惊意的呼喊：“无心！等等！鸡蛋不能直接放进微波炉！”
程玄明面无表情地听着通讯器里隐约传来的、手忙脚乱的动静，以及某人带着无辜气音的辩解：“……我看它半天不熟，想着加热快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用最快最稳的语速打断了对面的混乱：“……头儿，我马上到，这顿饭……还是我来吧。”
顾念安那边似乎松了口气，从善如流：“……好。快点来。”
……
夜晚的顾宅餐厅，灯火温馨。巨大的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无心高兴地举起酒杯，面向程玄明，笑容真挚：“玄明，很高兴你能来，尝尝我做的菜！”
程玄明举杯，与他轻轻一碰，语气平板无波，陈述事实：“无心先生，容我提醒您，这一桌菜，从洗菜到装盘，都是我做的。”
无心面上不见半点尴尬，从善如流地微笑着立刻改口，神态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啊，那更要感谢你了！感谢你邀请我和念安，来享用这一桌子美味佳肴。”
程玄明：“……” 他默默喝掉了杯中酒，决定放弃与无心先生进行逻辑层面的探讨。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正低头掩饰嘴角笑意的顾念安，直接问道：“头儿，你们特意叫我过来，应该不止是吃饭吧？到底有什么事？”
顾念安收敛笑意，面色恢复如常，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觉得，自从爷爷去世后，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纯地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程玄明脸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和与郑重，补充道：“还有，玄明，私下里，你不必总是‘头儿’、‘头儿’地叫。叫我‘念安哥’就好。”
程玄明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听了这话，他沉默了片刻，眼底似有复杂的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带着释然的叹息。他抬起眼，看向顾念安，唇角牵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再次举杯：
“念安哥。” 他唤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自从无心先生来了之后，你变了很多。” 他顿了顿，真诚地说，“我……很高兴。”
顾念安同样回以一笑，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敲碎了某种横亘已久的隔阂。
……
程玄明喝完杯中酒，正想夹一筷子面前的清炒时蔬，却骤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重影。
他立刻觉察到不对，猛地用手撑住桌面，强压下体内迅速蔓延的无力感，厉声警示：“这菜……不对！里面放了东西！”
然而，坐在他旁边的无心，却依旧淡定自若地夹了一筷子油光红亮的红烧肉，放进碗里，语气平常地安抚道：“玄明，安了安了，放宽心。这药……就是我下的啦。”
与此同时，顾念安已然起身，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扶住了程玄明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的身体。
程玄明浑身骤然一僵，眼底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刺痛，猛地看向顾念安。
但当他抬起眼，对上顾念安那双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甚至带着一丝安抚意味的眼睛时，所有的挣扎与警惕，都在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松懈下来。
他看向顾念安，声音因药力而变得微弱，却带着一种了然的、几乎是确认般的询问：
“你……都知道了？”
顾念安轻轻点头，扶着他手臂的力道紧了紧，低声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与……温和：
“嗯。都知道了。”
程玄明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的苦笑，那笑容里混杂着秘密被揭穿的释然、长久以来深埋的愧疚，以及一丝……尘埃落定后，诡异的轻松。
他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仿佛被彻底抽走，身体彻底软倒，完全依靠在顾念安坚实的臂弯里。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样……也好。”
这样……我就无法再……伤害你们了……
……
不知过了多久，程玄明的意识在朦胧中逐渐回笼。
首先钻入耳膜的，是无心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点欢快语调的声音：
“念安，来，把这块软布垫在玄明的手腕下面，不然那锁链太冰太硬了，他会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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