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这是凌云,新来的协管员。” 王叔把他往前推了推,“小凌身子骨弱,你多照应着点。”
女人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打量他半天,像在评估一件旧家具,然后推过来一本《户籍登记实务》:“先看着,不懂再问。我叫李芳,你叫我李姐就行。” 她指了指桌上的铁疙瘩,“这是电脑,登记信息用的,别乱碰,坏了赔不起,一个主机顶你仨月工资。”
凌云拿起那本《实务》,字小得像蚂蚁,密密麻麻爬满纸页,全是 “出生日期”“民族”“籍贯”“婚姻状况” 之类的字眼,比天庭的仙规戒律琐碎百倍。他试着捏起桌上的 “笔”,通体塑料,笔尖是根细钢珠,想灌注一丝仙力让字迹工整些,结果笔尖 “啪” 地断了,墨汁溅在《实务》封面上,晕开个黑团,像朵难看的墨花。
“这是圆珠笔,不是毛笔。” 李姐头也不抬地递来支新的,笔杆上印着 “东城派出所” 的字样,“用点力就出水,别跟笔有仇似的。你以前在山里用毛笔写字?”
“嗯。” 凌云接过笔,指尖捏着塑料笔杆,觉得陌生又别扭。想他当年挥挥手就能让天河之水在崖壁上刻下治水策,如今竟连支笔都摆弄不明白。
一上午闹的笑话能装满一箩筐。有人来迁户口,说住 “幸福路 8 号”,他听着像 “仙福路”,提笔就写,气得李姐拍桌子:“这是凡间,不是你那山里的道观!幸福路,幸福的幸,不是神仙的仙!” 有人来补身份证,说叫 “张伟”,他习惯性运转通心术 —— 这术法是少年时在凡间学的,能看穿人心浅表层的念头,后来觉得窥探人心有失仙格,便很少用。此刻探过去,只听见对方心里在喊:“赶紧办完去打麻将,三缺一呢,老王他们肯定等急了……”
“小凌,你发啥呆?” 李姐推了他一把,“叫你呢,给张大爷登个居住证。”
张大爷颤巍巍递过身份证,凌云接过时,指尖触到老人枯瘦的手,像握住一截老树枝。通心术又不受控制地涌过去,这次不是杂乱的念头,是股沉甸甸的酸楚 —— 老人心里在念:“儿子在外地打工,三年没回家了,办个居住证,等他回来住…… 住不惯出租屋,家里总归舒坦些……”
“大爷,您儿子在深圳哪个区?” 凌云随口问,笔尖在登记表上悬着。
张大爷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咋知道他在深圳?我没说啊。”
“猜的。” 凌云低头登记,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原来这通心术,在仙力微弱时,反倒能触到这些藏在皱纹里的念想,而不是往日那些仙者的清高或算计。
中午吃饭,李姐把自己的盒饭分他一半:“你身子弱,多吃点。我减肥,吃不了这么多。” 饭盒里是青椒炒肉,肉片薄得透光,青椒有点焦,米饭有点硬,却比仙府的玉粒多了几分烟火气。他听着李姐抱怨儿子考试没考好,说 “数学才考了 60 分,放学回家就抱着手机打游戏,说他两句就顶嘴”;听着隔壁办公室的警察说昨晚抓了个小偷,“那小子滑得像泥鳅,追了三条街才按住,鞋都跑掉了一只”;听着窗外卖冰棍的小贩吆喝 “绿豆冰棍,一块钱一根”,忽然觉得,这被贬谪的日子,或许没那么难熬。至少,这里的声音是活的,是热的,不像天庭,连风都带着寒气。
下午刚上班,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气冲冲闯进来,把户口本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跳:“你们到底给不给办?我儿子都快上学了,户口还落不上!耽误了入学,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李姐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露出眼底的疲惫:“王女士,不是不给你办,你这离婚证是假的,系统里查不到离婚记录,按规定,孩子抚养权不明确,不能给孩子落户口。”
“假的?不可能!” 女人嗓门更高了,脸颊涨得通红,“这是我前夫给我的,他说办利索了!他是不是骗我?你们是不是跟他一伙的?”
凌云看着女人泛红的眼眶,里面盛着的不只是怒气,还有藏不住的慌张。通心术探过去 —— 她心里乱得像团麻:“要是落不了户口,孩子就没法上重点小学,那所学校离我上班的地方近,能顺路接…… 前夫是不是故意的?他早就想把孩子抢走,跟那个狐狸精……”
“您前夫是不是叫赵勇?” 凌云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像投入乱麻里的一把剪刀,“住在城西的廉租房,3 栋 2 单元 101,上个月刚跟一个开超市的女人领了证,那女人叫陈兰,超市在和平路,叫‘惠民超市’。”
女人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你咋知道?!你认识他?”
李姐也愣住了,手里的眼镜差点掉地上:“小凌,你认识她前夫?”
凌云翻开桌上的户籍底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像是真的在查找:“上周整理旧档案时看到的,赵勇的婚姻状态是已婚,配偶栏写着‘陈兰’,工作单位是‘惠民超市’。” 他其实是 “听” 到女人心里闪过的片段 —— 前夫跟个超市老板娘勾肩搭背,在小区门口的烧烤摊喝酒,老板娘说 “等把婚离干净就娶你”,前夫拍着胸脯说 “早利索了,那娘们傻,给她个假证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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