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眼睛瞪圆了,像被惊到的小鹿,嘴巴张了张才说出话:“你咋知道?我妹是学习好,可她总说不想念了,想出去打工……” 他低下头,声音闷在胸口,脖子上的汗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我得挣够钱,让她安安心心读书,不能像我这样,只能卖力气。” 他抬起头时,眼里的红血丝看得清清楚楚,“我妈昨天打电话说,药快吃完了,要是这活儿黄了……” 后面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吸了口气,像是怕眼泪掉下来。
凌云指了指屏幕:“系统里有记录,她的助学金申请是我们科批的,下个月就能发下来。” 其实通心术已经 “听” 见他心里的急 ——“芳芳说一中的老师特别好,就是学费贵,我得赶紧挣钱,不能让她辍学。妈说她的药能停两天,让我别担心,可我知道,她是怕我分心……”
临时身份证办好时,王磊非要塞给凌云一包烟,烟盒都被汗浸湿了边角,软塌塌的。凌云推回去:“等你妹考上大学,送面锦旗就行。” 他挠着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阳光照在他汗湿的脸上,亮得有些晃眼。拿起身份证转身就跑,跑到门口又回头喊:“一定!等她考上清华,我给你们送最大的锦旗!” 裤脚的水泥点子在地上拖出淡淡的痕迹,像条断断续续的线,连向远方,线的尽头,仿佛能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正趴在课桌上做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看着他的背影,李姐叹道:“这些年轻人,不容易啊。” 桌上的糖糕还冒着热气,是早上那个补户口本的老太太留下的,用粗布巾包着,打开时还能闻到桂花的甜香。李姐拿起一个,咬了口,红糖馅流出来,沾在嘴角:“你别说,这手艺真地道,跟我妈当年做的一个味儿。”
凌云也拿起一块,温热的甜香里,竟尝出点咸涩 —— 那是老太太没掉下来的眼泪。早上她摩挲着户口本里的旧照片,指腹反复划过男人的军帽,照片都卷边了,她还用透明胶带小心地粘了又粘。“他走的那天,还说等麦子收了,就带我去北京看天安门,” 老太太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轻轻敲着,“这照片还是他刚退伍时拍的,你看这肩章,多精神。”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笑得一脸憨厚,老太太年轻时梳着麻花辫,依偎在他身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辫梢的红绳在风里轻轻飘。“他总说,等孩子们长大了,就把这户口本换个新的,让我在‘婚姻状况’那栏,能堂堂正正写‘已婚’……”
下午,市局的人来调知青档案,穿着挺括的制服,戴着白手套。看到苏红梅的档案整整齐齐,照片被小心地裱在硬纸板上,连边角的折痕都用胶水轻轻抚平了,忍不住点头:“你们这工作做得细!我们跑了好几个点,就数你们这的档案最规整,连当年的工分记录都清清楚楚。” 临走时说,苏红梅的儿子王强看到档案里的照片,非要请他们吃饭,说 “我妈总说当年在公社,好多人帮她,现在总算能报恩了。她昨天还翻出压箱底的红围巾,说那是当年知青点的姐妹送的,要带着给你们看看,那围巾还是的确良的,现在少见喽”。
李姐笑着摆手:“不用不用,这是我们该做的。” 送走人,她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里面是各种颜色的细线和小镊子,线轴上还贴着小标签,写着 “补档案专用”。“我妈以前在档案馆工作,教我这么护档案,说这些纸片子看着旧,可都是活历史,藏着多少人的日子呢。” 她拿起一根银灰色的细线,穿进针眼里,开始修补一份档案的裂边,“你看这纸,得顺着纤维补,不然容易碎。就像人过日子,得顺着心走,不然熬不住。”
快下班时,王丽丽的奶奶又来了。这次没拄拐杖,手里拎着个蓝布包,包得方方正正,用细麻绳捆着,绳结打得整整齐齐。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根银簪子别着,藏青色的斜襟布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领口的盘扣是手工绣的,像朵小小的菊花。“这是给小凌做的,” 她拉着凌云的手,她的手像老树皮,指关节肿得像个小馒头,却暖得很,掌心的老茧磨得凌云的手有点痒,“丽丽打电话说,多亏你帮她办助学贷款证明,不然她这学就上不成了。她说你穿的鞋看着大,我按她描述的尺码做的,布是我自己织的棉布,软和,不磨脚。”
凌云接过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双黑布鞋,针脚纳得密密麻麻,像撒了一地的星子,鞋头微微上翘,透着股秀气。鞋面上还绣着朵小兰花,针脚有点歪,却透着认真,花瓣上的露珠用白丝线勾了,像真的会反光。他想起通心术里的画面 ——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纳鞋底,线穿过厚厚的布,发出 “嗤” 的声响,每纳一针,就往手指上抹点口水,说这样线不容易断。线轴滚到桌底,她弯腰去捡,后腰硌在小板凳上,疼得 “哎哟” 一声,却还是笑着说 “快好了,再纳二十针就成”。丽丽在旁边写作业,时不时抬头说:“奶奶,歇会儿吧,我帮你穿线。” 老太太总说 “不累,等你毕业当老师了,我还给你学生做,让他们都知道咱农村孩子有志气,脚底下稳当,走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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