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卷着槐叶掠过户籍科的窗,凌云正给窗台上的绿萝换土,铁铲碰到陶盆的边缘,发出 “叮叮” 的轻响。忽然听见门口传来 “咔哒” 一声 —— 那把用了三十年的铜锁,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勉强打开,锁芯里的锈迹摩擦着钥匙齿,像位老人在费力地咳嗽。
抬头时,张大爷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他儿子张伟,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老人比住院时瘦了些,颧骨更突出了,可脸色却透着红润,看见凌云就咧开嘴笑,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小凌,大爷给你带好东西了。”
张伟把蛇皮袋往桌上一放,袋口的麻绳松开,滚出几个圆滚滚的南瓜,表皮带着新鲜的黑泥,其中一个还沾着片枯黄的南瓜叶,叶尖卷成了小筒。“我爸非说要谢你,从医院出来就往菜园子钻,拦都拦不住。他说这南瓜是自己亲手种的,埋在土里长了仨月,甜得能当糖吃。”
张大爷拄着拐杖挪到桌前,枯瘦的手指抚过南瓜表面的深绿纹路,像在摸件稀世珍宝。“这茬南瓜长在墙角,没照多少太阳,可甜着呢。” 他忽然压低声音,像是说什么秘密,“当年我跟你张大妈刚结婚,她就爱种南瓜,说‘南瓜子能留种,日子也能留根’。你看这瓜蒂,带着圈老藤,埋在土里明年还能发芽。”
老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边角磨得发白,用细麻绳捆了三道。层层打开时,布角勾住了他的指甲,带出点血丝,他却浑然不觉。里面是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朵模糊的桃花,花瓣被岁月磨得只剩个轮廓,像蒙着层雾。“这是老宅子的钥匙,当年我跟你大妈的婚房,锁芯都锈死了。你张伟哥非说要拆了盖新房,我没舍得 —— 那墙缝里还长着她当年种的南瓜藤呢。”
凌云指尖碰了碰钥匙上的锈迹,通心术像触到了滚烫的烙铁,瞬间撞进片温热的记忆 —— 三十年前的老宅院里,年轻的张大妈蹲在地上捡南瓜子,蓝布衫的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白净的手腕。张大爷举着台老式相机,镜头对着她,快门声 “咔嚓” 响,混着女人的笑:“等咱有了娃,就让他爬这南瓜藤,藤往哪爬,日子就往哪长……”
“大爷想补份老宅子的档案?” 凌云把钥匙小心地放回布包,“我帮您查查当年的地籍底册,说不定能找着老图纸。”
张大爷眼睛一亮,拐杖在水泥地上 “笃笃” 敲了两下,震得桌上的南瓜都晃了晃:“能行吗?那宅子快三十年没人住了,墙都塌了半面,怕是早从册子上划掉了。”
“试试就知道了。” 凌云转身拉开最底层的档案柜,柜角结着层薄灰,手指划过标着 “爱民街老宅” 的卷宗时,纸页发出 “哗啦” 的脆响,像枯叶在秋风里翻身。卷宗里夹着张泛黄的平面图,铅笔勾勒的老宅轮廓旁,有行娟秀的小字:“院中有南瓜藤,沿东墙攀爬,年产南瓜二十斤”,字迹带着点颤,是张大妈的笔锋 —— 当年她来登记宅基地时,特意在备注栏里添了这行,说 “得让册子也知道,我家院里不光有房子,还有活物”。
张伟凑过来看平面图,手指在 “东墙” 两个字上顿了顿,忽然红了眼:“这是我妈写的?我都忘了她会写字……” 他指尖抚过纸面,指腹蹭掉点纸渣,“小时候我总在藤下玩弹珠,我妈就坐在门槛上纳鞋底,说‘等藤爬满墙,就给你做南瓜饼,放两勺糖’。”
正说着,门口的风铃 “叮铃铃” 响了,一串急促的脆响撞碎了屋里的安静。进来个穿校服的姑娘,扎着高马尾,发绳是向日葵图案的,书包上挂着串向日葵挂件,走路时晃来晃去,像朵会跑的小太阳 —— 是林悦然,手里攥着张奖状,红底金字,在阳光下闪得晃眼。
“凌哥哥!我画画得奖了!” 她把奖状往公告栏上贴,胶带没粘牢,边角垂下来,露出下面王小虎画的槐花,红白相衬,倒像幅新画。“老师说这画能去市里参展,我特意把户籍科画进去了,你看这窗户上的绿萝,叶子是不是跟真的一样?”
画里的户籍科门口站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手里举着本档案,旁边蹲个老人在种南瓜,墙角的南瓜藤爬得老高,藤上结着个小南瓜,上面画着把钥匙,钥匙柄刻着桃花,跟张大爷那把一模一样。凌云忽然发现,画里的南瓜叶上,用红笔点了个小小的红点,像滴没干的血 —— 是张大爷住院时,张伟偷偷抹在南瓜叶上的,说 “让爸看见这抹红,就知道我盼着他好”。
“然然画得真好。” 张大爷拄着拐杖挪到画前,鼻尖几乎碰到纸面,拐杖尖指着画里的南瓜藤,“这藤得顺着架子爬才长得旺,就像日子,得有个指望牵着,才熬得有滋味。你张大妈当年搭的藤架,用的是我退伍时带回来的枪托,结实着呢,现在还在老宅院里立着。”
林悦然被夸得脸红,从书包里掏出个硬壳笔记本,翻开最新一页,上面画着个南瓜形状的锁,锁孔里插着把钥匙,钥匙柄是向日葵形状的,花瓣上写着 “希望” 两个字。“我妈说,等她病好了,就带我们去看张大爷的老宅子,说老宅子的墙缝里能长出南瓜苗,就像日子再难,也能冒出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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